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11 01:49:04


原文:
黄帝问于少师曰:余闻人之生也,有刚有柔,有弱有强,有短有长,有阴有阳,愿闻其方。

说解: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的人寿可过百,有的人却夭折在襁褓之中,有的人经常冒疾风、沐霜雪而从来不病,有的人终日不离屏室而不免于病,同样的生命却有如此差异悬殊的质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其实是每一个医务工作者应该首先考虑的问题,就连巫医也不例外。

毫无疑问,寿夭是衡量生命质量的重要指标,而本篇主旨,亦正是为了明确生命质量差异悬殊的原因,以及讨论医生对这种现象的应对措施,故以“寿夭刚柔”为名。

所谓“刚柔”,其本义就是硬和软,在此则指性格的阳刚和阴柔。这其实是男女性别的固有属性,而人的性别或者性格本是天生的,因此,“寿夭刚柔”这个题目本身就表明了,以“寿夭”为标志的生命质量差异,是由以“刚柔”为标志的先天禀赋条件所决定的。故“寿夭刚柔”就相当于现代的一句俗话“人的命,天注定”,此所以本篇后文又把决定寿夭的各种因素统括为一句:“此天之生命”。

“强弱”,是指人的体力有强有弱,其具体表现则是力量有大有小。然而力量大小除了体型和性别这些先天因素,还须取决于近期的饮食状况,故在此代指后天营养水平的差异。

“短长”,是指寿命的长短,而非身材的高矮。因为身材高矮只能目视,而无须听闻;况且身材高矮与“临病人,决死生”无关,亦非医学之目的,故作为古代医生,不可能把身材高矮作为讨论话题。这个“有短有长”其实是个总结语:正是由于先天禀赋有刚有柔和后天营养有弱有强这两个方面的差异,这才导致了寿命有短有长。因此,关于或寿或夭的原因,本文作者只用一句话,就彻底解决了。接下来的问题,都属于医生的职能范围,也就是应该如何应对或寿或夭这种生理现象。

此所谓“有阴有阳”,其实是进一步概括总结,也就是把“阴阳”作为医学纲领或行动指南的意思。因为在该作者看来,“阴阳”既可以概括包括寿夭在内的所有生理差异,又可以指导所有的医疗实践。

“方”,本来是指事物内在的道理,在此则是指正确的应对措施。

“方”的本义是指同一事物固有的两个方面。《说文》:“方,并船也”,即把两只船固定为并列的一只船,亦即所谓的“方舟”。在古代,方舟的一侧用于船工楫棹,另一侧用于载人或货物,所以“方舟”本身就有表象与内容并列之义。正因为事物的内容与表象就犹如方舟一样相互对衬,故“愿闻其方”即透过表象探询其本质,或根据其内容决定操作手段的意思。

就其内涵而言,“方”与“道”其实是同义词,它们都有“隐藏在现象背后的道理”和“正确的应对措施”的涵义,只是有境界高低的区别。故“刺之道”,亦可称“刺之方”,“愿闻其方”亦可称“愿闻其道”。但是,我们要知道,“道”是道家特有的概念,“方”则是阴阳五行家特有的概念。因此,我们看到,早期的正宗针医,因为他们是道家门徒(譬如《小针》作者),故只讲“道”,不讲“方”,而正宗的巫医,因为他们是阴阳五行的拥趸(譬如《小针解》作者),故只讲“方”,不讲“道”。当然,伴随着针医与巫医的合并,最近两千多年,“道士”与“方士”,以及“道术”与“方技”,已经同流合污、难分彼此了,然而那是后话。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12 09:23:16

原文:
少师答曰:阴中有阴,阳中有阳,审知阴阳,刺之有方。

说解:
阴阳家最擅长的就是“阴阳”分类法,所以他们对生命和生理的理解,就建立在对躯体形骸内外结构进行分类的基础上,于是按照这种分类法,产生了一门“阴阳脏腑生理学”,那其实是脏象理论的基础。

所谓“阴中有阴,阳中有阳”,是说躯体形骸的组织结构很复杂,内有五脏六腑,外有筋骨皮肤,应该划分为层次不同的“阴阳”。

这是因为,当初一日,阴阳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从某一角度看起来属阴的东西,从另一角度看又可能属阳,这样就很容易乱套。故“阴阳脏腑生理学”的首要任务,就是给脏器组织确定阴阳属性,因为只有“审知阴阳”,才能“刺之有方”。“审知”即确切知道,“方”仍然是指正确的道理和手段。

原文:
得病所始,刺之有理。

说解:
“理”的本义是玉石的纹理,泛指事物内在的道理,故亦与“道”同义,则“有理”亦是合乎道理的意思。

“得病所始”,是说要明确疾病的初始诱因。由于古人没有什么诊断手段,而临床治疗又需要对于同一症状做出鉴别诊断,那么详细了解疾病最初发作的诱因就显得极为重要,往往对确诊疾病起到关键作用。如同样的肢体疼痛,有人起始于寒湿环境,每逢阴天就加重;有人则起始于跌打损伤,每逢受力则加重。仅据此一点,就可准确辨认疾病的性质,才好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

原文:
谨度病端,与时相应,内合于五脏六腑,外合于筋骨皮肤。

说解:
“病端”,是指最初发病时的症状表现,即既往病史。“与时相应”,是指就诊时候的症状表现,即现病史。拿所有这些症状表现与内在的五脏六腑及外在的筋骨皮肤的正常生理功能一一对照比较,从而推断出具体病变部位以及疾病性质,也不失为一种确诊疾病的好方法。其实这也是现代医学特别注重采集“既往史”和“现病史”的缘故。

请注意,以上两句话是为了表明所有的疾病最终总要体现在某部分组织器官的异常,而其目的则在于引出内部的“五脏六腑”和外部的“筋骨皮肤”这两个最重要的形骸概念。

原文:
是故内有阴阳,外亦有阴阳,在内者,五脏为阴,六腑为阳;在外者,筋骨为阴,皮肤为阳。

说解:
如果单纯按阴阳分类法,内为阴,阴中又可再分阴阳;外为阳,阳中又可再分阴阳,如此细分下去,永远不可穷尽,这样将陷入相对主义,从而无法确认某一器官的阴阳属性,反倒失去了意义。因此,事物的相对性也应该是相对的,对人的形体而言,阴阳总要对应于具体的脏器和组织,否则便永远不可能“审知阴阳”。于是我们看到,本篇作者正是采用了在相对中承认绝对的实用阴阳分类法,对人体各级组织器官划定了相对的阴阳属性,并且作为脏象学说的核心内容一直贯彻下来。

由于阴阳家已经把哲学意义的阴阳学说直接转化为阴阳脏腑生理学,那么在整个躯体形骸之中,五脏就是人体最内部、最隐秘、最核心的器官,所以五脏就是生命的本质所在。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14 05:06:37

原文:
故曰:病在阴之阴者,刺阴之荥腧,病在阴(原作“阳”,字误)之阳者,刺阳之合,病在阳之阴者,刺阴之经,病在阳(原作“阴”,字误)之阳者,刺络脉。

说解:
按照上述对脏器组织阴阳属性之划分,整个形体的阴阳归属就相当明晰和确切了:所谓“病在阴之阴者”,即五脏疾病;所谓“病在阴之阳者”,即六腑疾病;所谓“病在阳之阴者”,即筋骨疾病;所谓“病在阳之阳者”,即皮肤疾病。

“故曰”二字,表明下列这些治法都不是作者自己的原创,而是援引某位德高望重的学术权威的观点,其实就是《小针》作者。实际上,就连阴阳脏腑生理学,也不是《小针解》作者的原创,仍然是源出于《小针》作者的观点。只不过,《小针》作者在阴阳脏腑生理学基础上又发明了一套三阴三阳经脉生理学,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病在五脏者取“阴之荥腧”,乃取法于《小针》“五脏有疾,当取之十二原”。须知此“荥腧”不是并列的两个腧穴,实乃偏正词组,其中心词只是“腧”,而这个“腧”是特指井荥腧经合五腧穴之“腧”。很显然,如果没有“荥”的修饰,人们就会把“腧”误解为任何一个腧穴,而“十二原”本来就是阴经五腧穴之“腧”。

病在六腑者,取“阳之合”,乃取法于《本输》“秋取诸合”。只不过,《小针解》作者对此又有理论创新,提出了一套“合治内府”学说。详见《邪气脏腑病形》篇“取之于合”一节。

病在筋骨者“刺阴之经”,是指筋骨疼痛之症,乃取法于《小针》“毫针者……以取痛痹”。其实就是以毫针深刺经脉的治法。

病在皮肤者“刺络脉”,是指皮肤瘙痒之症,乃取法于《小针》“鑱针者……去泻阳气”。其实就是以鑱针浅刺皮肤血络的治法。

很显然,《小针》作者当初制定的这些治疗法则,就已经对五脏六腑和筋骨皮肤的阴阳属性做了明确划分,由此亦可见“审知阴阳,刺之有方”的原始依据。

原文:
故曰:病在阳者命曰风,病在阴者命曰痹,阴阳俱病命曰风痹。

说解:
下面开始讲阴阳脏腑病理学,这就要涉及到生命本质了。

这个“故曰”的意义同前。想必《小针》作者跟他讲过这些学术问题,所以援引这些观点的时候需要特别注明,只不过,他用自己的话讲出来的这些观点就变了味。

病在皮肤曰“风”,是指表证为主要症状的疾病,即俗称“伤风”、“风疹”之类。由于风为阳邪,故其所致病即称为“病在阳者”。
病在筋骨曰“痹”,是指关节炎之类以筋骨关节疼痛为主要表现的疾病,由于该病乃寒湿阴邪所致,故其所致病即称为“病在阴者”。
筋骨皮肤俱病曰“风痹”,是指风湿热之类的疾病,既有表证发热,又有筋骨关节疼痛,故称之为“阴阳俱病”。

以上这些都是以典型的阴症、阳症举例,目的仍在于把筋骨皮肤的阴阳属性勾画清楚。

然而就整个人体而论,由于筋骨皮肤位于躯体形骸的外层,故风病、痹病以及风痹病其实都属于阳症,即较为浮浅轻微的疾病,而真正深沉危重的疾病还在躯体内部,即五脏六腑的疾病,那才是真正的阴症。

原文:
病有形而不痛者,阳之类也;无形而痛者,阴之类也。无形而痛者,其阳完而阴伤之也,急治其阴,无攻其阳;有形而不痛者,其阴完而阳伤之也,急治其阳,无攻其阴。阴阳俱动,乍有形,乍无形,加以烦心,命曰阴胜其阳,此谓不表不里,其形不久。

说解:
按阴阳脏腑生理学,就躯体内部脏器而言,六腑为阳,五脏为阴。故此所谓“阳”,其实就是指六腑,而六腑是对整个消化管的统称,就相当于《根结》篇中的“太阴”。所谓“有形”者,是指腹部有包块隆起,可视可扪。这是因为,消化管道受纳的五谷菜蔬,形质粗糙,一旦出现梗阻,必有积聚成形。其之所以“有形而不痛”,是因为消化管无碍经脉循环,故梗阻之初,血气仍然能够正常运行。

此所谓“阴”,其实就是指五脏,而五脏是对整个血脉管道的统称,就相当于《根结》篇中的“少阴”,故其为病“无形而痛”。所谓“无形”者,乃谓外表或视或扪,都没有异常征象。这是因为脉管所行之血气,形质微渺,即便内部发生栓塞,其外表亦无形可征。“痛”者,乃谓血气淤滞而生脉管堵塞之病。盖古人的疼痛病理学非常简单,那就是:脉管不通,不通则痛。

《说文》:“完,全也”,是功能健全之意。“伤”,本义是创伤,《说文》:“伤,创也”,在此则代指病患。如果五脏(脉管)或六腑(消化管)某一方出现堵塞,另一方功能健全,那就总有救治的希望,故需要赶紧治疗(或“急治其阴”,或“急治其阳”)。但是如果五脏六腑俱病,也就是消化管与脉管同时发生阻塞不通,则腹部既有包块隆起又有腔内脏器的剧烈疼痛,即谓之“阴阳俱动”。《说文》:“动,作也”,即剧烈发作之意。

所谓“乍有形,乍无形”,是说消化道梗阻所导致的腹部包块并不固定,会随着肠蠕动而时隐时现,也就是有时候能看到隆起的包块,有时候看不到。但是,特意地描述这种症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既无助于诊断,也无助于治疗,由此可见该作者对于这种病缺乏临床经验。

所谓“命曰”,是想表示一个非常郑重其事的提示。但是这个“阴胜其阳”并不是一个正宗的医学术语,而是该作者的个人临时创意,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说“形胜气”。因为对生命而言,形骸只是依托,神气乃为根本,而以“形气”论阴阳,当然只能是形属阴、气属阳。故“阴胜其阳”在这里就是表示患者的神气已经近乎衰竭,只是徒具形骸而已,其实就是生命岌岌可危的意思。须知本篇的主旨不是阴阳,而是以形气之相胜论寿夭,故后文“形胜气者危”或“形胜气者夭”的观点才是他真正要郑重提示的。

所谓“此谓不表不里”,也是该作者的个人创意,他的意思是说,疾病一旦发展到“阴阳俱动”这种程度,就无法确定这种病到底属于阳病类还是阴病类,因此也就再也没有有效应对措施,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谓“烦心”,切不可理解为“心里麻烦”或者“烦躁不安”,世界上,这是巫医特有的危机术语(或暗语),专指患者生命垂危时陷入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的弥留状态,而正宗针医却是只以烦闷(或烦懑、烦悗)来描述各种意识障碍或昏迷状态。因此,在这个巫医看来,如果在腹部既有包块突起又有剧烈疼痛的症状基础上又出现了明显的意识障碍乃至神志昏迷,就可以预断其人死期将临,所谓“其形不久”,显然正是这个意思。

一次,实际上,这段话讲述的是一个肠梗阻患者,从轻度梗阻发展到严重梗阻直至死亡的整个过程的症状表现。而该作者列举这个病例的用意,在于以此揭示,内在的五脏六腑的疾病总要比外在的筋骨皮肤的疾病严重得多,而五脏疾病又要比六腑疾病严重得多。所以,少师的最终结论是:生命质量(寿夭)的差异,主要取决于五脏,而六腑次之。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15 16:55:28

原文:
黄帝问于伯高曰:余闻形气病之先后、外内之应奈何?

说解:
前面一段,是少师从阴阳脏腑生理学的角度,论证生命的本质,以明确寿夭的决定性因素。下面一段,则是伯高从“形气”的角度,论证生命的本质,以明确寿夭的决定性因素。由于“伯高”是该作者的本意笔名,所以,后面这部分形气内容,才是作者真实思想的表达,而前面援引的那些阴阳内容,只是以“少师”身份表示妥协,用以迎合《小针》作者的。

“形”即外在的形体,也就是躯体形骸,“气”即内在的精气神,也就是今人所谓的气质和素质。想必在伯高看来,形乃生命之表象,气乃生命之本质,故“形病”与“气病”的性质自是截然不同,而其发病之先后以及症状表现亦必然各不相同。

原文:
伯高答曰:风寒伤形,忧恐忿怒伤气,气伤脏,乃病脏,寒伤形,乃应形,风伤筋脉,筋脉乃应,此形气外内之相应也。

说解:
“风寒”,在这里是一切气候性致病因素的统称,即后人所谓六淫外感;“忧恐忿怒”,则是一切心理性致病因素的统称,即后人所谓七情内伤。一般情况下,外感致病受损的是筋骨皮肤,因此所谓的“形病”症状,比如发热、筋骨疼痛等等,往往首先暴露出来,即谓之“先”;内伤致病受损的是腔内五脏,因此所谓的“气病”症状,比如癫狂、水胀等等,初起之时往往不容易觉察,一旦发现就已经相当严重,即谓之“后”——这是“形气外内之相应”的基本规律。很显然,“气伤脏”的危害性要远远大于“风寒伤形”。

原文:
黄帝曰:刺之奈何?伯高答曰:病九日者,三刺而已,病一月者,十刺而已,多少远近,以此衰之。

说解:
这句话仅仅是针对“风寒伤形”这种最常见的外感性疾病而言,而所谓“刺之奈何”则属于明显的言不由衷。因为,该作者根本没有讲应该如何针刺治疗,而只是讲了一个判断疗程长短的比例标准,即:疗程长短与病程长短成正比,一般疾病的正常疗程不应低于实际病程的三分之一。

但是我们要知道,一个规矩本分坦荡无私的门诊医生,应该不大关心患者疗程的长短。因为,明确一个病的治疗疗程,既无助于诊断,也无助于治疗。再者说,一般外感性疾病根本没有疗程一说,治疗一次便霍然痊愈并非没有可能。更何况,即便是比较严重的外感性疾病,其疗程与病程实际上也不存在三分之一的比例关系。那么,这个伯高之所以对疗程问题如此热心,如此不厌其烦地多方论证,只能是因为疗程与其个人利益有关,盖疗程的长短直接决定其收入的多少。

须知这里的“三刺”、“十刺”是指治疗的次数,而不是做一次治疗需要扎三针、十针的意思。由于古代针医的规矩是,一般性疾病需要每日做一次针刺治疗,而且每做一次治疗都要收取一次治疗费,所以“三刺”、“十刺”的结果,必然是连续治疗三天收三次治疗费、连续治疗十天收十次治疗费。于是由此可见,伯高讨论“形气”问题只是幌子,其真实意图只在于连续治疗、连续收费。

原文:
久痹不去身者,视其血络,尽出其血。

说解:
这句话是专门讨论风湿性关节炎的疗程。前面少师提到的“病在阴者命曰痹”,本来是把筋骨关节疼痛的关节炎归属于外在的“阳中之阴”类,而伯高把这种病归属于“风寒伤形”中的“风伤筋脉”类,因此,这种病从理论上看似乎不是很严重。但是实际上,风湿性关节炎非常顽固,而前文所说三分之一比例的疗程并不适用于这种病,所以需要作为特例单独说明。

所谓“久痹”,就是说这种病往往迁延日久。所谓“不去身”,则是说这种病往往终身不愈。所以,如果患有风寒湿痹,那就不要指望按实际病程的三分之一作为疗程标准,而必须有常年坚持治疗的思想准备。也就是说,无论实际病程长短,至少要连续缴纳三百六十五次治疗费,而且还不保证治好。很显然,这样的治疗预期对于大多数布衣匹夫患者来说,绝对无法接受。然而巫医反复讲道疗程的目的也正在这里:穷人如果得了比较顽固的疾病,最好不要看医生,因为疗程太长,根本看不起。

“痹”这种病,古人认为是“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说文》:“痹,湿病也”。所以从表面上看,似乎应该属于“风寒伤形”(即外感六淫)一类。但是“久痹”又是特指筋骨关节疼痛而年久不愈者,实际上就是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按西医说法,此乃免疫缺陷病,因此应该归属于内因所生之病。由于其人免疫力低下,邪气很容易侵入皮肤腠理,造成腧穴壅堵,血气郁积,导致大量的血络发生,故需要日复一日地反复刺泻出血,才能彻底排除其侵入之邪。对于布衣匹夫患者,这种病实在不好确定疗程长短,因为他们只是发作厉害的时候来治一治标,病情稍有缓解就不来治了,是以一旦患痹,很容易发展成“久痹”痼疾,而终生不愈。所以,在具体治疗时,还需要根据王公大人和布衣匹夫这两种不同的身份,采取截然不同的治法。关于这个意思,伯高在后文“刺寒痹内热”一节还有详细介绍。

原文:
黄帝曰:外内之病,难易之治奈何?伯高答曰:形先病而未入脏者,刺之半其日;脏先病而形乃应者,刺之倍其日。此外(原作月,字误)内难易之应也。

说解:
这句话是在确定了外感性疾病(形病)的疗程基础上,再讨论内在脏腑疾病(气病)的疗程。

病在表者轻,入里者重,这是因为生命的本质在“气”而不在“形”。与此相应,单纯的外部形体疾病当然较为容易治疗,故“刺之半其日”,而治疗内脏的疾病势必较难,故“刺之倍其日”。所谓“半其日”,即疗程为病程的一半。所谓“倍其日”,即疗程为病程的一倍。由于疗程长短与收费多少直接挂钩,所以伯高又毫不客气地把“形病”疗程从原来的三分之一比例提高到二分之一比例,而“气病”的疗程则可以任意延长,实际上几与寿命相等。于是,自打有了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疗程标准,穷人一旦得了内脏疾病,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因为他们根本无力筹措足以连续治疗满满一个疗程的资金。

实际上,根据病程决定疗程,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个大忽悠。因为,只有“形病”的病程可以粗略确定,比如发热的天数,关节炎的年头。但是“气病”的病程根本无法确定,因为“气病”的初期没有症状,谁也说不出这个“忧恐愤怒伤气,气伤脏”究竟是哪一年哪一天得的。所以,“脏先病而形乃应者,刺之倍其日”的意思,其实就是医生可以任意地把治疗疗程无限期延长。

另外,伯高所谓“形气”之“气”,实即少师所说“阴中之阴”的“五脏”。盖五脏最为内在,而主藏精气神也。故二说虽然立论不同,其学术观点却是息息相通。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18 15:58:02

原文:
黄帝问于伯高曰:余闻形有缓急,气有盛衰,骨有大小,肉有坚脆,皮有厚薄,其以立寿夭奈何?

说解:
在巫医看来,人的外部形象特征(包括肉体形象和气质形象,即所谓“形气”)都带有内在的生命质量(即所谓“寿夭”)的信息,故可以用来作为判定寿夭的重要依据,而本篇讨论的重点,亦正是这些内容。按理说,这种从事物表象探询其本质的研究方法并非不可取,但是,巫医讨论“寿夭”,只是为了证明“寿夭”乃命中注定、与生俱来,而判定或寿或夭的意义,唯在于或媚或骄、两面对待,这就决定了这篇文章必然充满了庸俗气。

“形有缓急”的本意,是指人的整体形象,可以大致地划分为丰满肥硕和枯干羸瘦两大类,由于这种体态差异显然取决于日常营养水平的差异,并导致身体素质的明显差异,故可以用来预测寿夭。

“缓急”一词,其本义是指衣服的肥瘦大小,不过到了汉朝,“缓急”早已经转化为情况危急或事态严重的意思。比如《史记·扁鹊仓公列传》:“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厥而死”。

《说文》:“缓,绰也”,即衣服肥大宽绰;又:“急,褊也”;又:“褊,衣小也”,即衣服特别窄紧;这些才是“缓急”的原始意义。按照常理,衣服的肥瘦大小总要与形体的高矮胖瘦相适应,而该作者不欲直称高矮胖瘦(那就犯了以形貌取人的大忌,显得俗不可耐),故用“缓急”这种当时大多数人都不理解的古典称谓,作为形体胖瘦的代指,借以显示自己的风雅不俗、高深难测。

然而,伯高用“缓急”作为形体的代指,其实还基于更深层的考虑:1,在古代,越是高贵的上等人,其穿着越是宽袍大袖,越是低贱的下等人,其穿着越是紧身窄衣,因此,根据衣服的“缓急”程度来判定人的社会地位的高低,自是一目了然;2,在古代,社会地位的高低贵贱直接决定日常的营养摄入量的多与少,因此衣服的“缓急”程度与形体的胖瘦程度直接相关;3,在古代,社会地位的高低贵贱是与生俱来世袭罔替的。因此,“形有缓急”这个命题,看似是通过人的形体来判定寿夭,其实他的着眼点根本不在形体,而在衣裳,这才是他用“缓急”来代指形体的根本原因。那么很显然,这个命题的精神实质,其实就是强调社会地位对于“寿夭”的决定性影响。

“气有盛衰”,是指人的气质形象,可以大致划分为阳刚与阴柔两大类。所谓气质,其实就是俗称的脾气秉性,或者刚悍而狂放,或者懦弱而消沉,与现代心理学所谓内向性格与外向性格大致类似。毫无疑问,气质性格其实也是与生俱来的,正如俗话所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故与“形有缓急”的意思大体相当。因为当时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王公贵族大多趾高气扬、骄横跋扈;布衣匹夫大多战战兢兢、委曲忍让——这就是“气有盛衰”这个命题的实质所在。

“骨有大小”,是指人的身材,可以大致划分为魁伟与矮小两大类,因为身材的高矮必然取决于骨骼的粗细长短。然而这个命题的实质,其实是以骨骼的大小来暗指精髓的多少,进而影射性功能的强弱。这是因为,古人认为精液是性功能的物质基础,精液越充足,性功能就越强,而精液与骨髓属于同类物质,故人的精液数量与骨髓数量成正比,而骨髓量又与骨骼的长短粗细程度成正比。然而无论骨骼、身材,还是精髓、性功能,其大小强弱主要还是取决于先天禀赋条件,所以仍然与前两个命题殊路同归。因为当时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王公贵族大多妻妾成群,布衣匹夫最多一夫一妻,有的甚至终生找不到配偶——这种享受性生活的能力差异,就被伯高解释为“骨有大小”。

“肉有坚脆”,是专指成年男性肌肉的发达与否。若运动肌发达(以肱二头肌为标志),即谓之“肉坚”,是肌肉饱满的意思,表示身体健壮;若运动肌萎缩,则谓之“肉脆”,是肌肉软弱的意思,表示身体羸弱。《说文》:“脆,小软易断也”。古人虽没有“健美运动”、“肌肉男”这种现代概念,但是体力劳动肯定有助于肌肉发育,故底层劳动人民的肌肉发达程度通常总要高于王公贵族。不过,肌肉只在青壮年时期最为发达,随年龄增长必然逐渐萎缩,同时体质也逐渐衰弱。因此,“肉有坚脆”这个命题,虽然有点体力劳动者应该长寿的倾向,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先天禀赋。

“皮有厚薄”,显然也是取决于先天因素。古人认为,疾病都是外界邪气通过皮肤侵入人体所致,故把皮肤看作是抵御外邪的屏障。那么,从理论上讲,凡皮肤厚者相当于屏障坚固,故不被邪侵而能够终生保持健康,皮肤薄者则反之,故而常年疾病缠身。然而实际上,人的抗病能力(免疫功能)并非取决于皮肤厚薄,因此,根据皮肤厚薄来判定寿夭就有点儿牵强,而且根本无法实际操作。但是这在伯高就很难办,他必须维护当时的病因学理论,所以一定要提出“皮有厚薄”这一命题,然而又由于实际上皮肤厚薄并不真正影响人的寿夭,故其在下文中也没有再就此做进一步阐述,说明伯高还是知道,其实“皮有厚薄”是个伪命题。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20 20:18:04

本帖最后由 暴风雪 于 2015-5-20 20:21 编辑

原文:
伯高答曰:形与气相任则寿,不相任则夭。

说解:
“任”,《说文》:“符也”;“符,信也,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故“任”即两件东西相互匹配、既对立又契合的意思。

所谓“形与气相任则寿”,是把外在的形(躯体形骸)与内在的气(精气神或气质性格)对立看待,是说二者一定要相互契合、密切匹配,才算得上生理的最佳状态。那么,如果形体枯瘦矮小而性格刚悍暴戾,或形体肥硕高大而性格懦弱猥琐,就叫“形与气不相任”,是皆非长寿之兆。因此,对于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要想达到“形与气相任”,就得刚柔相济,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一个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不温不火、不阴不阳的折中姿态。不过,我们要知道,这其实只是古人对理想状态的憧憬,现实中的人,根本做不到。

在伯高看来,寿夭主要取决于先天因素,而躯体形骸与气质性格俱属于先天禀赋,所以把“形与气相任”作为首要条件。

原文:
皮与肉相果则寿,不相果则夭。

说解:
“果”通“裹”,《说文》:“裹,缠也”,即紧密细致地包绕。则“皮与肉相裹”,就是说皮肤紧裹着肉。这其实是形容皮肤没有皱褶、其纹理特别细密光滑的意思,盖皮下脂肪充盈,而皮肤弹性良好也。而“皮与肉不相裹”则正好相反,那是形容皮肤松弛、多皱褶、不光滑、没弹性的状况,盖皮下脂肪枯竭也。

按西医说法,皮肤弹性是反映一个人营养水平的重要标志,而日常饮食又是营养水平的根本保证,故皮肤弹性与饮食直接相关。一日三餐对现代人似乎不成问题,然而古代(《内经》时代)情况特殊,兵连祸接,饥荒频仍,布衣匹夫往往食不果腹,只能吃糠咽菜,故多伴有轻度营养不良,此所以皮肤缺乏弹性而粗糙枯涩也。《灵枢经》开篇首发一句“余子万民,养百姓,而收其租税,余哀其不给,而属有疾病”,就是意在揭露,除了王公贵族,当时的普通民众大多吃不饱饭(是以谓之“不给”)。所以,在那个年代,即便不看装束,只要略一伸手,看一眼手背皮肤是不是光滑细腻,也能立马分辨出,哪个是王公贵族,哪个是布衣匹夫。很显然,按伯高的意见,王公贵族因为皮肤光滑细腻,就预示着长寿,布衣匹夫因为皮肤粗糙松弛,就预示着短寿。

不过,在伯高看来,毕竟饮食营养问题属于后天因素,其重要性较先天因素次之,故把“皮与肉相果”作为决定寿夭的次要条件。

原文:
血气经络胜形则寿,不胜形则夭。

说解:
这个“血气经络”,其实是指四肢末端的浅表静脉。凡正常成年人,其四肢膝肘以下,尤其是手背、足背之上,均有较为凸显的浅表静脉,即俗称“青筋暴露”者,由于凸出于肌肤表面,显得特别饱满,所以就叫“血气经络胜形”。

然而在古代,浅表静脉明显凸出的唯一正面意义,只是表明此人没有四肢水肿,而四肢水肿最常见于营养不良症,也就是由长期蛋白质缺乏引起的低蛋白血症。因此,凭借浅静脉来预断寿夭,亦只有在饥荒年代才有意义。

饥荒年代的一大特征,就是出现大量的水肿病人,而且这些病人当中,无一例外,都是社会最底层的布衣匹夫。那么,如果某个布衣匹夫,没有出现四肢水肿,就非常幸运,意味着他能够获取最基本的营养,故许其“寿”。反之,凡是水肿病人,其手背和足背都肿的像个馒头似的,势必看不到浅静脉,这就叫“血气经络不胜形”,同时也表明此人无法保证最基本的营养需求,故断其“夭”。

当然,诊断水肿最简单而准确的方法是指压法,即以手指按压患者的足背或者胫骨内侧,有明显凹陷者即为水肿。但是,化名伯高的《小针解》作者,本来是巫医的大宗师,而巫医最讲究望诊,最瞧不起触诊(后来的摸脉除外),因为触诊体现不出医者玄妙神奇的诊断能力,所以他对指压法只字不提。

至此,有点联想力的读者可能会产生质疑:水肿病人的手背、足背既然都肿的看不到浅静脉了,其皮肤势必没有丝毫的皱褶,越是高度水肿,其皮肤越是光滑细腻,这种现象与前一句“皮与肉相果则寿”的论断,不是恰好矛盾么?      

实际上,这句话与前一句是递进关系,而非同一背景下的并列关系,所以不能相互比照。前一句“不相果”,是说吃不饱饭导致营养不良,于是皮肤松弛、褶皱,但是还没到低蛋白血症的程度,所以并没有明显的病症,而“皮与肉相果则寿”,亦是指正常生理状态下的营养良好。而后一句“不胜形”,则是在长期营养不良基础上,终于引发低蛋白血症,以致出现了水肿。这个时候,医生就不能再考虑皮肤是不是光滑细腻,而只能考虑水肿对人的严重危害了。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小针解》作者这个人,逻辑性确实不强,颠三倒四,前后抵牾,他的文章都有类似情况。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22 14:43:21

原文:
黄帝曰:何谓形之缓急?

说解:
因为“形有缓急”被伯高列为确立寿夭的首要条件,无形中就给“缓急”这个词带上了神秘的光环,而且,这个词实在是太含蓄了,除了伯高本人,谁都不知道他说的这个“缓急”到底指的是什么,故发此问。

然而“形有缓急”这个命题其实非常低俗,无非是衣帽取人,再看人下菜碟的意思,如果坦言直陈,难免有趋炎附势媚上骄下之嫌,所以还需要对“形有缓急”重新打造新版,编排出一套纯粹学术意味的新解释。但是,凭空地生编硬造一套说辞,其实并不容易,就相当于指鹿为马,必须得下一番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功夫,于是才有了下面这一系列看着特别费解的解释。

原文:
伯高答曰:形充而皮肤缓者则寿,形充而皮肤急者则夭。

说解:
需要提起注意的是,伯高关于“形之缓急”的每一句解释,都遵从一种奇怪的格式,即“形充……寿,形充……夭”格式,由此可见,“形充”是伯高为解释“形之缓急”特意发明的一个新词,而且是判定“寿夭”不可或缺的前提,因此必然具有非常重要的特定含意。

《说文》:“充,长也,高也,从儿、育省”,其本义是指幼儿的体形发育过程,是逐渐地长大、长高。故“形充”乃谓形体发育成熟,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意思,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进入了成年。既然伯高一律以“形充”为前提条件,那么他的意思起码就是,未成年之小儿,因其“形尚未充”,故不可以形体预断穷通寿夭,亦不在本文讨论范围。

但是,伯高在这里有一个巧妙的概念大转移:本来,“形有缓急”之“形”是指人的形体,现在“形”后统统加了一个“充”字,一下子就变成了形体发育成熟的成年人,而“形体”与“成年人”,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那么,当“形”统统变成“形充”以后,“缓急”这个概念也必然随之改变,它不能再是指衣服的大小肥瘦并作为形体高矮胖瘦的代指,而只能又恢复到汉朝人对“缓急”的普遍理解。

其实,汉朝人对“缓急”的理解和我们差不多,就是由舒缓到紧急,再引申出诸如情况紧急、事态严重、危机时刻这些含义。那么按照这种普遍理解,所谓“形之缓急”,就变成了“某个成年人的生命处于危机状态”的意思,而所谓的“形充……寿,形充……夭”,就变成了在病情严重的情况下,对患者能否康复或者生命前景的预测,实际上就是今人常说的“预后”。

于是,现在可以看出,伯高发明的这个“形充”,其含意确实非常丰富,它不但是指成年人,而且是指患有疾病的成年人,故与现代意义的“患者”或者“重症患者”大致相当。

如果仅就“皮肤”而言,所谓“缓急”,当然只能是形容舒缓和紧急,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松紧”。因此,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必然就是:成年人而皮肤松弛的寿,成年人而皮肤紧张的夭。但是我们知道,伯高在前边刚刚说过,“皮与肉相果则寿,不相果则夭”,其中的“相果”正是皮肤紧张的写照,“不相果”正是皮肤松弛的写照,而这两条“寿夭”预测显然正好相反,此所以这段话着实令人费解。历代注释家要么误解“皮与肉相果”的意思,要么误解“皮肤缓急”的意思,否则谁也无法把这两段前后抵牾的话串通在一起。

这里的问题在于,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形充”这个最重要的前提。实际上,当伯高说“皮与肉相果则寿,不相果则夭”的时候,并没有“形充”这个前提,因此,那属于对正常人的预测。然而一旦以“形充”为前提来讨论“缓急”,那就意味着这个成年人处于紧急状态,其实就是已经疾病缠身,而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对这个人的预后作出判断——这才是新版“形之缓急”的实质所在。因此,这句话中的“寿”,并不是许其健康长寿,而是许其短期内没有性命之忧,而这句话中的“夭”,则是预断这个人短期内必死无疑。下皆仿此。

因此,很显然,这句话中的“皮肤缓”与“皮肤急”,其实是前文“血气经络胜形”与“不胜形”的同义重复,仍然是有没有水肿的意思。故完整的解读应该是:一个成年患者,如果没有出现水肿,可以断其短期内没有性命之忧;一个成年患者,如果出现水肿,那就没几天活头了——这就是“形之缓急”的意义。

原文:
形充而脉坚大者顺也,形充而脉小以弱者气衰,衰则危矣。

说解:
按照上述格式,这句话也就好理解了:

一个成年人,虽然疾病缠身,但是他的脉搏非常坚强有力,这就是“顺”,短期之内肯定没事。因为,这说明他的心脏功能尚且良好。

相反,如果某个成年人疾病缠身,同时还伴随着脉搏微弱迟涩甚至间歇停顿,在古人即谓之“气衰”,是以断其“危”,也就是情况相当危急,其言外之意也是没几天活头了。因为,那说明心脏功能已经严重受损。

原文:
若形充而颧不起者骨小,骨小则夭矣。

说解:
这句话中的“颧”其实是错别字,因为古代根本没有这个字。一方面,《说文》没有收录“颧”这个字;另一方面,在《内经》,也是只以“頄”、“頯”这些字表示颧骨;这就足以证明,西汉(《内经》时代)确实还没有“颧”这个字。

《说文》:“頯,權也”,其实指的就是颧骨。由此可见,后来的“颧”字,是由“權”字讹变而来。因此,这句话中的“颧”,其本字应该是“權”。

但是“權”的本义并不是颧骨,而是砝码,用以称量轻重,亦即所谓的“权衡”,所以又引申为主持利益分配的统治权。《素问·经脉别论》:“气归于权衡,权衡以平”,即是说,由饮食产生的所有营养物质(相当于全部社会财富),首先要集中归纳于人体的最高统治者,然后再由它平均分配到各个组织器官。不过在这句话当中,“權”是男性外生殖器的代称,盖两粒睾丸犹如天平两侧之砝码也。

《说文》:“起,能立也”。故所谓“權不起者”,实际上是指阴茎萎软不能勃起,也就是现如今的阳痿症,标志着性功能的丧失。

请注意:这句话开头的“若”字是个特例,其实很有深意,它含有一系列条件假设的意思。因此,“若形充”的完整意思是:假如某个成年男性患者,既没有出现水肿,也没有脉搏异常,但是症状确实比较严重,又该如何判定寿夭(预后)呢?作者用一个“若”字,就把前文提到的所有条件都代替了,这是古文特有的省文法。

因此,很显然,伯高给出的答案是:那就看他还有没有性功能。换言之,对于症状比较严重的患者,如果性欲还很旺盛,那就可以许其“寿”,如果没有性欲,甚至阳痿不举,那就可以断其“夭”。

因为古人认为精髓是性功能的物质基础,丧失性功能就意味着精髓枯竭,而精髓皆贮藏于骨腔之中,故凡“骨小”者必然先天性精髓不足,当然会直接影响到性功能。

原文:
形充而大肉囷(左月肉旁)坚而有分者肉坚,肉坚则寿矣;形充而大肉无分理不坚者肉脆,肉脆则夭矣。

说解:
正常的成年男性,尤其是青壮年时期,肱二头肌最为发达,稍微一绷劲就能凸显出来,同时这也是很大的一块肌肉,故称“大肉”。“囷”乃圆顶谷仓,“坚”乃形容饱满状,则“大肉囷坚”即形容发达的肱二头肌呈现馒头状突起,且坚硬饱满”。“分”即肌肉组织的表面轮廓线。如果肌肉组织饱满坚实、轮廓分明(犹如现代的肌肉男),便谓之“肉坚”,表示其人体质健壮,即使患病,亦许其“寿”。但是若某一青壮年男性的肱二头肌严重萎缩,绷劲的时候也看不到明显的突起轮廓,即谓之“肉脆”,说明其人身体极度羸弱(其实就是西医所说的“恶病质”),再加上早就有疾病缠身,故断其“夭”。

原文:
此天之生命,所以立形定气而视寿夭者,必明乎此,立形定气,而后以临病人,决死生。

说解:
所谓“天之生命”,是说包括寿夭、贵贱、穷通在内的命运都是上天的安排,任谁也无法抗拒,即如子夏所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因此,对于那些被判定为“夭”的患者,也就无须同情。

这句话有两个“立形定气”。前一个“立形定气而视寿夭”,显然是指医生必须根据病人的“形气”才能确定其“寿夭”;后一个“必明乎此,立形定气”,显然是指医生自己也得“立形定气”。因为,从事医疗工作,肯定得经历生离死别以及很多痛苦、残忍的场面,但是既然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那么在病人面前,就要保持一个理性、客观、坚强、冷静的心态,而不能感情用事。盖“立形定气而视寿夭”的全部意义,本来就是“临病人,决死生”。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24 04:05:27

原文:
黄帝曰:余闻寿夭,无以度之。伯高答曰:墙基卑,高不及其地者,不满三十而死,其有(通又)因加疾者,不及二十而死也。

说解:
“度”是衡量标准的意思。俗话说,黄泉路上无老少,那么,到底活多大岁数算“寿”?活多大岁数算“夭”呢?

在秦汉时期,砖石就属于相当贵重的建筑材料(现代人把“秦砖汉瓦”视为珍贵文物,亦是因为当时的砖瓦就很珍贵),普通百姓根本造不起砖石结构的房屋,因此当时较为像样的标准住房也仅仅是以少量砖石垫作地基,而主墙体则以泥土夹杂草荆之类堆垒而成(即相当于现代贫困地区的干打垒)。很显然,对于这样的建筑物来说,如果砖石地基垫得很低,没能高出室内地面,便可以预断其短命。

古代术数家经常把鼻子比喻为建筑物,盖正常的鼻子必隆起于面部,与耸立于地面的建筑有点类似,故术数家又称鼻子为“明堂”。《灵枢·五色》:“明堂者,鼻也”。而古人所谓“明堂”者,即当时的标准建筑物也。

这句话其实有两层意思,一个意思是:寿夭的标准以三十岁为度,一个人只要活到三十岁以上,就可以称“寿”,只有活不到三十岁的人,才算得上“夭”。另一个意思是:如果某个人的鼻梁骨塌陷(即所谓的“墙基卑”),就预示其人短命,很可能活不到三十岁。这是因为,鼻梁骨塌陷是麻风病晚期的症状,而麻风病在当时属于不治之症。另外,如果这个麻风病人再频繁出现其它严重的症状(譬如剧烈的麻风反应),就可以断其“不及二十而死”。“又因加疾”,是指在原有疾病基础上又突然增加了新的病症。

原文:
黄帝曰:形气之相胜,以立寿夭奈何?伯高答曰:平人而气胜形者寿;病而形肉脱,气胜形者死,形胜气者危矣。

说解:
人的健康程度其实各不相同,而“形与气相任”只是理想而已,实际上绝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存在“形与气不相任”的问题,也就是都属于“形气之相胜”这种情况。因此,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又存在两种可能:或者“气胜形”,或者“形胜气”。其中“气胜形者寿”,则言外之意即“形胜气者夭”,盖“气”为本质,“形”乃依托也。这个“平人”,不是指标准的健康人,而是指“形与气不相任”的绝大多数人。

所谓“形肉脱”,是说不但全身肌肉萎缩,而且其皮下脂肪组织亦消耗殆尽,癯瘦成皮包骨状态。《说文》:“脱,消肉臞也”。一个人若因患病而迅速消瘦以至于到了皮包骨的程度,即现代医学所谓恶病质者,则无论形胜气还是气胜形,都已经无可救药了。

宋利 发表于 2015-5-24 12:11:29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24 04:05
原文:
黄帝曰:余闻寿夭,无以度之。伯高答曰:墙基卑,高不及其地者,不满三十而死,其有(通又)因加疾 ...

您请继续...您讲的很精彩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5-26 00:35:54

前面一大段,全都是所谓的寿夭理论,而该理论的实质,就是根据先天禀赋条件(实际上就是家庭出身)以及后天营养状况(实际上就是身份地位),把所有的病人分为寿、夭两大类。分辨清楚了干什么呢?当然就是付诸实践。于是,接下来,后面还有一小段,作者试图通过一些具体的操作,告诉人们,如何把这套寿夭理论运用于医疗实践。

原文:
黄帝曰:余闻刺有三变,何谓三变?伯高答曰:有刺营者,有刺卫者,有刺寒痹之留经者。

说解:
所谓“刺有三变”,是指三类常见病,需要分别使用三种不同形制的针具予以治疗,当然同时也意味着三种不同的针法。

由后文的“营卫寒痹之为病奈何”,我们得以知道,这三种针具和针法分别对应的三类疾病是:一,“刺营者”,即表证发热类;二,“刺卫者”,即腹痛腹泻类;三,“刺寒痹之留经者”,即筋骨关节疼痛类——确实都是非常普通的常见病、多发病。

按理说,医生给疾病分类,应以揭示疾病的本质为目的,而伯高把疾病分为营病、卫病、寒痹病三类,只是以自己手头的三种针具作为划分标准,这就太主观、太随意了,因此肯定没有什么学术内涵。其中的原委,就在于这正是布衣匹夫的常见病和多发病,而伯高已经把布衣匹夫患者划归为“夭”类,势必没有信心和耐心,所以干脆总结出一套模式化的敷衍手段,而美其名曰“三变”。

原文:
黄帝曰:刺三变奈何?伯高答曰:刺营者出血,刺卫者出气,刺寒痹者内热。

说解:
按照这套简化模式,对付布衣匹夫的门诊常见病,只需三种针具,使用三种针法:1,“刺营者出血”,即以锋针放血,盖巫医本来就笃信“放血治百病”;2,“刺卫者出气”,即以鑱针散漫点刺皮肤,产生火辣辣疼痛感,此法亦相当于古代之万金油也;3,“刺寒痹者内热”,即把烧红的金属针刺入疼痛部位,又称“淬刺”者,盖刺入时发出呲呲声,跟铁匠淬火一样,由于此种针法过于残忍,早就禁绝了。

原文:
黄帝曰:营卫寒痹之为病奈何?伯高答曰:营之生病也,寒热少气,血上下行。

说解:
“营”、“卫”都是针医的免疫学概念,其实巫医并不真的理解,只是冒充时髦而已。此所谓“营之生病”,是把血脉(浅静脉)作为“营病”的说法。因为针医把血液的初级形态称为“营气”,所以血脉的暴露可以看作是营气的大量蓄积所致,而巫医最拿手的放血疗法其实就是刺泻暴露的血脉。

“寒热少气”,是针医关于免疫缺陷的特有概念,巫医就更不理解了,伯高只是根据“寒热少气”的字面意义,把表证的恶寒发热作为“营病”的典型症状。由此可见,他所说的“营病”,其实就是伤风感冒之类,那些最常见的急性外感性疾病。

“血上下行”,则是说浅静脉都是沿着四肢表面上下蔓延(古人不知道静脉血的流向),而具体放血的时候,只须选定一条浅静脉或上或下的一个点,其实就是刺泻最明显暴露的那个点。《血络论》:“血脉者,盛坚横以赤,上下无常处,小者如针,大者如筯,见而泻之万全也”。

总而言之,巫医治疗恶寒发热这类最常见的急性外感性疾病,就是找一条比较明显的浅静脉放血,这就是所谓的“刺营者出血”。

但是必须指出,在正宗针医,“寒热少气”的治疗并不是刺泻血脉,而且,“寒热少气”也并不是指急性外感性疾病所导致的恶寒发热——这些基本的针医学常识,伯高一概都不知道。

《灵枢·经脉》:“凡刺寒热,皆多血络,必间日而一刺之,血尽而止,乃调其虚实,其小而短者,少气”。由此可见,其实“寒热少气”是一种慢性迁延性疾病,而且其治疗不能刺血脉,只能刺“血络”。

原文:
卫之生病也,气痛,时来时去,怫忾,贲响,风寒客于肠胃之中。

说解:
这句话是指消化系统的常见病症。

“气痛”,就是肠胃胀气所导致的腹痛。肠胀气的特点是,虽然腹痛剧烈,但是一有嗳气或放屁,就会明显缓解,故云“气痛,时来时去”。“怫”,《说文》:“郁也”,即心情郁闷不舒。“忾”,《说文》:“太息也”,即喟然长叹,也就是内心郁结之气的发泄。然而这个“忾”其实是指嗳气和放屁,因为此二者也都属于从抑郁的内心里发出的气。“贲”同“喷”,《说文》:“喷,吒也”,是声音响亮的意思。故所谓“喷响”,即形容嗳气或放屁的声音特别响亮。“风寒客于肠胃之中”则是指明了病变部位和致病原因。《灵枢·百病始生》:“(邪)在肠胃之时,贲响腹胀,多寒则肠鸣飧泄,食不化,多热则溏出麋。”由此可见,在古人看来,肠胃不适的通常表现,就是腹胀、腹痛、腹泻,并伴随频繁而响亮的嗳气和放屁。

伯高之所以把“风寒客于肠胃之中”导致的肠胃不适划归到“卫之生病”一类,是因为卫气就是阳气,阳气主表,而肠胃本属六腑,六腑亦主表,故肠胃胀气就是卫气盛。那么,以鑱针散漫点刺皮肤,以泻其肌表卫气,就可以治疗积聚于肠胃的胀气。

因此,所谓“刺卫者出气”,其实正是针对肚子受凉而肠胃胀气而设立的治法。只不过,这种治疗仅仅是以鑱针点刺皮肤,不会有特定的疗效,未免草率,因此与放血治疗寒热一样,都属于敷衍。

原文:
寒痹之为病也,留而不去,时痛而皮不仁。

说解:
“痹”是古人关于筋骨关节疾病的统称。“寒痹”即相当于今之风湿性关节炎,古人最初认为这种病由寒邪所致,故曰“寒痹”,后来才意识到“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于是又有“风湿”、“寒湿”之说。“寒痹”这种病虽然疼痛时重时轻,但疼痛部位固定,且年久不愈,即谓之“留经”、“留而不去”。另外,寒痹之严重者还可能出现肌肤麻木,就叫“皮不仁”,但是,这只是伯高的想象。

原文:
黄帝曰:刺寒痹内热奈何?伯高答曰:刺布衣者,以火淬之,刺大人者,以药熨之。

说解:
“布衣”,即卑贱之人,也就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平民;“大人”,即高贵之人,即占人口极少数的王公贵族。

“以火淬之”即把针烧红后再刺入肌肤,此法也称“淬刺”、“燔针”。《官针》:“九曰淬刺,淬刺者,刺燔针则取痹也。”这是古人治疗寒痹的原始方法,其本意是把炭火之热能直接导入病患之处,以使“内热”。

从学术角度言,同样的寒痹病人,本来应该采取同样的治疗方法,但是由于布衣与大人的身份不同(理论上是寿夭不同),故同为“内热”疗法,对布衣采取的就是简单而异常痛苦的淬刺治疗,而大人则可以享受无痛药熨治疗。

原文:
黄帝曰:药熨奈何?伯高答曰:用淳酒二十升,蜀椒一升,干姜一斤,桂心一斤,凡四种,皆父咀,渍酒中,用棉絮一斤,细白布四丈,并内酒中,置酒马矢愠中,盖封涂,勿使泄,五日五夜,出布棉絮,爆干之,干复渍,以尽其汁,每渍必啐其日,乃出干,干,并用滓与棉絮,复布为复巾,长六七尺,为六七巾,则用之生桑炭炙巾,以熨寒痹所刺之处,令热入至于病所,寒复炙巾以熨之,三十遍而止,汗出以巾拭身,亦三十遍而止,起步内中,无见风,每刺必熨,如此病已矣,此所谓内热也。

说解:
由“每刺必熨”、“以熨寒痹所刺之处”这些说辞,可知对于大人的寒痹治疗,包括先针刺、后药熨两个步骤,但是对大人的针刺,绝不是“以火淬之”的淬刺(任何医生都不敢动这种念头,那是严重的犯上)。那么很显然,毫针针刺法再加上药熨内热法,才是伯高真心推荐的寒痹治疗方法。但是看看他开列的这张药熨单子,不但需要雄厚的资金实力,还必须得有一大帮前呼后拥奔走服侍的仆人,以及既宽敞又密不透风的居室,布衣匹夫显然不具备这种条件,所以只能以淬刺来对付。

综上所述,这篇《寿夭刚柔》的最终结论就是:作为一个独立开诊的医生,要想事业发达,前途光明,只能委身于某个王公贵族,忠心耿耿地为王公贵族的健康服务。至于广大的布衣匹夫,顶多只能为他们治一些头痛脑热跑肚拉稀之类的小病,而且只能以敷衍为主。因为他们连自身的基本营养都无法保证,一个关节炎的治疗费用对他们就是天文数字,更不要说累及内脏的大病了,所以任何给布衣匹夫做正式治疗的想法都是天真幼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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