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15 13:11:06
原文:
故泻者迎之,补者随之,知迎知随,气可令和。
说解:
接下来就是“终始”的另一个涵义——脉搏。
所谓“迎随补泻”,本来是《小针》作者(也就是《终始》作者本人)发明的一套针刺治疗方法。在《九针十二原》篇,我们已多次谈到,按《小针》作者的观点,医生在针刺治疗之前,首先要仔细观察患者的皮肤(是谓“守神”),皮肤上有血络即谓之“实”(又称“血实”),适合于迎而泻之的针法;皮肤上无血络即谓之“虚”(又称“气虚”),适合于随而补之的针法。
“知”,即知道、了解.,然而同时还有迅敏快捷之意,故从矢从口。由于“迎随补泻”所依据的“气虚”和“血实”只以血络的有无为判定标准,而皮肤表面的血络可以一望便知,勿需分析思考,非常方便快捷,故谓之“知迎知随”,则按照这套方法补虚泻实,其结果亦必然是“气可令和”。
原文:
和气之方,必通阴阳,五脏为阴,六腑为阳。
说解:
但是除了观察皮肤之外,古代针医还有一种“守神”的绝技,也能够准确判断人体的虚实,那就是诊脉。
由于“迎随补泻”的操作依据只是用眼观察皮肤血络的有无,所以用了一个“知”字,而“和气之方,必通阴阳”说的是探知躯体内部的虚实状况,所以用了一个“通”字。而这个“方”,显然是指有的放矢效果显著的治疗方法。
“通”,本来也有知道、了解的意思,但是这里强调的是“精通”之意,即全面、详细、深入地了解,这就不像“知”那么简单快捷。
从逻辑上讲,皮肤表面的虚实其实都是由内在的虚实决定的,而欲了解人体内部的虚实,就必须进行深入细致地探察,同时还要动脑子分析一下,才有可能。这个探察、分析能力即谓之“通”。则所谓“必通阴阳”,就是必须对阴阳(也就是经脉)的运行状况有一个全面、详细、深入地了解。然而若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通过脉搏诊断。
“五脏为阴,六腑为阳”似乎是前边“阴者主脏,阳者主腑”的同义反复,故有絮叨之嫌,其实不然。因为,此时的“阴阳”已经不仅仅是指丝线形式的经脉,而是又增加了“脉搏”的涵义。
根据前述,“阴阳”即经脉,经脉以五脏六腑为起始点和终止点,则五脏六腑就是整个身体的内在本质,那么若要对腔内的脏腑了如指掌,仅凭眼睛观察肯定不行,故“必通阴阳”的本意,其实就是通过脉搏跳动的力度来探知阴阳脏腑的虚实。然而按照《终始》作者的观点,这种“守神”方法,必须根据人迎和脉口两处脉搏相互比照,才能得出探知结果,所以必须要明确一下:脉口的脉气出自于五脏,代表“阴性经脉”;人迎的脉气出自于六腑,代表“阳性经脉”。也就是说,这里的“五脏为阴”,是特指桡动脉的搏动,“六腑为阳”,是特指颈动脉的搏动。
现在我们都能理解,脉搏诊断的意义,即在于能够明确到底是哪条经脉以及对应的哪个脏腑有病,到底是属虚属实,虚实的程度到底怎样,然后才可以有的放矢地分别对该经脉予以针刺补泻,从而达到治疗目的。
毫无疑问,对古人而言,如果要想了解躯体内部脏腑经脉运行的即时情况,那就必须从躯体表面找到一个合适的窗口,利用这个窗口采集到足够多的内部信息,才有可能。很显然,《终始》作者选定的这个窗口就是脉搏,而诊脉的目的就是从脉搏跳动中窥测经脉循环、血气运行以及脏腑功能的现状,并提供其或盛或衰的依据,
通过长期观察,古人很容易发现健康人的脉搏均匀而柔和,患病后则脉搏的力度和频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死人则完全没有脉搏。因此很自然地断定:脉搏跳动状况就能够如实地反映脏腑经脉的运行状况,完全可以作为探查脏腑经脉阴阳盛衰的窗口。
但是针医创始人对脉搏做了概念更新,他并不是把脉搏当做观察窗口,而是当做经脉的终始,这就是“终始”的另一层涵义:永远跳动不息的脉搏就标志着整个经脉循环系统正在运行;或者:动脉的搏动可以直接看做是经脉循环系统的“终始”(起始点和终止点)。也就是说,他把经脉和脉搏看做是天作之合的浑然一体,因此都可以作为“终始”的具体内容。
《终始》篇谈及的诊脉部位有人迎、脉口和足背(趺阳脉),这三处都是人体非常明显的动脉搏动点,所以都可以作为经脉的终始点。至《难经》提出诊脉“独取寸口”一说,其理论依据也仍是“寸口者,五脏六腑之所终始也”。可见把动脉的搏动点直接等同于脏腑经脉的“终始点”,本是古人的一贯思路,非余之私心杜撰也。
但是还需要注意,《终始》作者仍然是故意把“终始”的这一内涵说得非常笼统而含蓄,只让读者自己去琢磨、体会,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再去“必通”。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17 02:42:59
原文:
传之后世,以血为盟,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
说解:
每一个新加入针医组织的成员,都必须首先对着“终始”歃血盟誓,也不是我的私心杜撰,而是《终始》的明文规定,而且,实际上这还是《终始》这个总章程中最重要的一项规定。
盖此所谓“传之后世”,显然是向新近加入组织的年轻的针医学徒传承学术,而且,根据上下文,这里要传承的学术,显然是指给年轻学徒传授经脉和脉搏知识;
所谓“以血为盟”,显然就是歃血盟誓;
所谓“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显然是设定好的盟誓之词,其中的“敬之”、“慢之”,显然是指对“终始”的敬奉和亵慢;
所谓“无道行私”,显然是指对“终始”内容的泄露,而“必得夭殃”,则即相当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类的诅咒;
于是我们也就得以知道,“终始”作为经脉和脉搏的图腾符号,就是歃血盟誓的对象。
《素问·三部九候论篇》主要讲授全身的脉搏诊断,而该篇在开讲之前,也有一句类似的规定:“传之后世,著之骨髓,藏之肝肺,歃血而受,不敢妄泄,令合天道,必有终始。”可见对着“终始”歃血盟誓是针医组织的传统做法,而这样做的意义无非就是要求被传授者嘴严,切勿泄露。
《灵枢·禁服》篇的内容与《终始》篇前半部分大致雷同,而《禁服》篇中的黄帝在向雷公传授这些知识之前,也是明确提出了歃血盟誓的要求:
“黄帝曰:善乎哉问也,此先师之所禁,坐私传之也,割臂歃血之盟也,子若欲得之,何不斋乎?雷公再拜而起曰:请闻命于是也。乃斋宿三日而请曰:敢问今日正阳,细子愿以受盟。黄帝乃与俱入斋室,割臂歃血。黄帝亲祝曰:今日正阳,歃血传方,有敢背此言者,反受其殃”,然后才是“慎之慎之,吾为子言之,凡刺之理,经脉为始,营其所行,知其度量……”云云。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这后几句正是《经脉》的开篇语。
由此可见,经脉和脉搏知识确实曾经被针医先师列为机密内容,明令禁止公开传授,必须举行“歃血盟誓”这个正规仪式,然后才能“坐私传之”,即两个人坐在一块,私下里口耳相传。
制定这种硬性规定的正当理由,当然是为了保密。因为,在古代,针医其实与工人、匠人一样,必须靠专门的技艺谋生,所以必然非常重视技术保密。《灵枢·官能》:“得其人乃传,非其人勿言”,那就是强调针医传授技术一定要非常谨慎,对被传授者一定要进行严格考察。而且,按当时工匠行当的规矩,在正式传授技艺之前还要举行一个神秘而隆重的宣誓仪式,被传授者必须先行斋戒三日,必须割臂歃血、诅咒起誓,保证对这些技艺和知识永远保密,然后才可能被接纳为行业的正式成员。
但是,打着“终始”的旗号,专门为传授“经脉”知识设立如此严格的保密规定,这就不仅仅是技术保密的问题,其中肯定另有更重要的隐情,只不过由于每个被传授经脉的人都立有誓约,而古代人害怕天谴,都很信守誓约,所以我们在《内经》中也就看不到丝毫的透露。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18 04:10:48
原文:
谨奉天道,请言终始,终始者,经脉为纪,持其脉口人迎,以知阴阳有余不足,平与不平,天道毕矣。
说解:
由此可见,之所以要向《终始》盟誓,而不是向经脉和脉搏盟誓,是因为“终始”本身就是“天道”,而经脉和脉搏毕竟只属于生理现象。于是也就可以理解,《终始》作者为什么直到盟誓以后才肯说出“经脉”和“脉搏”(脉口人迎)这两个概念——很显然,如果要求新学员对着某种生理现象歃血盟誓,那就不成体统了。但是,由于经脉是终始的纪别,脉搏是终始的端绪,经脉和脉搏又是天然一体,所以盟誓的真正对象还是经脉。
在西汉以及稍早时期,“终始”本来是一个哲学范畴的概念,代指天地万物的循环演进,所以具有神圣天道的含义。
《吕氏春秋·大乐》:“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莫不咸当。”
《淮南子·原道训》:“天运地滞, 转轮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
《春秋繁露·重政》:“元犹原也,其义亦随天地终始也,故人惟有终始也而生。”
由此可见,拿“终始”来比附“天道”,在当时的人文背景下,既名正言顺,也司空见惯。
所谓“谨奉天道,请言终始”,显然是把“终始”与“天道”混为一体了。意思是:终始就是天道,天道就是终始,故对“终始”只能虔诚地敬奉,而不得稍有亵慢。
所谓“终始者,经脉为纪”,显然是把“经脉”与“终始”混为一体了。意思是:终始是虚名,经脉是实体,故经脉就是终始,终始就是经脉,而统称为“经脉终始”。然而如此一来,经脉也就无形中等同于神圣天道了。
所谓“持其脉口人迎,以知阴阳有余不足,平与不平”,显然是把“脉搏”与“经脉”混为一体了。意思是:脉搏是经脉的实质体现,而脉口和人迎这两处脉搏就代表了全部的阴阳经脉。然而如此一来,人迎和脉口这两处脉搏也就无形中等同于终始、等同于阴阳、等同于神圣天道了。于是医生通过这两处脉搏就能够博综天道终始,通晓阴阳经脉之气的“有余不足,平与不平”。
于是,原本象征着天地车轮循环往复的“终始”,就演变成经脉和脉搏的图腾符号,而经脉和脉搏,也就被罩上了一个既神圣又神秘的光环。
所谓“天道毕矣”,即是彻底挑明:人的躯体形骸之内,最终能够与神圣天道直接挂钩的,唯“经脉”而已。
现在尝试着分析一下,针医创始人为什么要制定这样一项章程?为什么在传授“经脉终始”之前,一定要斋戒沐浴、歃血盟誓呢?
古人最初割臂歃血并且郑重其事地诅咒发誓,肯定是出于虔诚的信仰和某种神圣的理由。那么,根据上述,“天道终始”就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也值得人们无条件地信仰、尊奉、崇拜和捍卫。
但是,我们要知道,“天道终始”是一个带有宗教色彩的哲学概念,而经脉和脉搏却只是一个生理学概念。
由“谨奉天道”到 “天道毕矣”,可以清楚地看出,《终始》作者打算在歃血盟誓之后传授的“天道终始”,无非就是经脉循行和脉搏诊断这两项内容。由此可见,《终始》作者在这里又耍了一个花招,他利用人们对“天道终始”的崇拜敬畏心理,通过“经脉终始”的转换,对经脉和脉搏做了个神化包装。
在今人看来,经脉学说和脉搏诊断学说,都属于医学知识,起码每一个针灸师在从业之前都必须接受关于这些内容的基础理论培训,而接受这样的培训,既没有什么神圣,也没有什么神秘,更谈不上割臂歃血赌咒发誓之类的事情。
但是,任何问题都需要换位思考,才能清晰透彻。如果我们设身处地替针医创始人考虑考虑,就应该不难理解,由于经脉学说本来是凭空杜撰的东西(比如手厥阴经脉就是他在《阴阳十一脉》基础上,根据自己的想象添加的),根本禁不起简单地推敲和质疑,如果公开传授的话,如果哪个年轻学子有一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精神,连续问上三个为什么,则先师势必陷于难堪,而针医势必难以推广,所以必须有一个特别神圣的理由,彻底堵死某些认死理的人的好奇心,坚决禁止对经脉学说的任何质疑。
须知古人不但经常屠宰家畜,同时也不缺乏解剖尸体的机会,那么关于人体到底有没有经脉,是否象《经脉》篇中所描述的那样,阴经与阳经首尾相贯、上下相会、如环无端,针医创始人其实非常清楚,然而他又必须给针刺医学建立一个说得过去的理论体系。那么,在当时的条件下,唯一能够令人信服的解释,就是提出一套细如丝线循环往复的经脉学说,再把它比附于神圣的“天道终始”。在当时的民众心目中,“天道”总是神神秘秘的、难以捉摸的、不容置疑的、无法违抗的,所以,越是不能理解不可捉摸的事情,也就越是合乎“天道”,而对于“天道”,则只能敬信,不容亵慢。
所谓“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在当时就属于最庄重也最严厉的誓词了。必须经过这种庄严郑重的宣誓仪式,才被接纳为正式的门人弟子,才能向他透露经脉的底细,也唯有如此,才能确保经脉理论神圣崇高之地位。
既然 “谨奉天道,请言终始,终始者,经脉为纪”,把“经脉”明确等同于神圣的“天道终始”,那也就等于明确宣布:除了经脉以外的任何问题都可以讨论,惟独不能讨论经脉是否存在的问题。也就是说,“经脉”在古代针医界也具有神圣性质,只能敬奉、信仰,不能亵渎、怀疑,所以是针医界唯一的理论禁区——这也可以称之为“经脉崇拜”。
我们看到,《经脉》篇的第一句就是“禁脉之言”,仔细体会“禁脉”这两个字,那其实就是禁止谈论经脉的意思。《说文》:“禁,吉凶之忌也。”可见这个“禁”字既包括好事,也包括坏事,也就是对经脉无论说好说坏都在禁忌之列。那么,如果有谁在经脉问题上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那就是亵渎了神圣的天道,触犯了最大的行业禁忌,则整个针医界就要共同诛讨之。
另外,在《禁服》中,当雷公歃血盟誓以后,黄帝给他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慎之慎之,吾为子言之,凡刺之理,经脉为始……”可见雷公对黄帝庄严保证,发誓永不背叛、永不泄露的,正是关于经脉的内容。
《小针》作者作为最早研究并且掌握了针刺治疗技术的针医先驱,在巫医巫术盛行的时代,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开拓出一块属于自己的新天地,这是很自然的,也是很不容易的。那么,在主观方面,他本身也需要有一个理论支撑,在客观方面,他需要给针刺治病蒙上一件比巫医的神灵鬼魅还要神圣高尚的理论外衣,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更重要的是,经脉学说之于针医,实乃安身立命之衣钵,如果没有经脉,针刺治疗就成了毫无道理的野蛮操作,故谓之“凡刺之理,经脉为始”,此所以古之业医者,无论是否理解,都只能无条件信奉和捍卫经脉学说,从没人戳破这层窗户纸。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19 18:08:53
原文:
所谓平人者不病,不病者,脉口人迎应四时也,上下相应而俱往来也,六经之脉不结动也,本末之寒温之相守司也,形肉血气必相称也,是谓平人。
说解:
接下来开始讲述脉搏诊断的实践意义,其实也就是针医特有的脉搏诊断章程。
这里需要提出注意的是,《终始》作者公开讨论脉搏知识,似乎违反了他自己刚刚发布的“终始”保密规定。这其中的缘故,是因为“终始”的真正核心内容只是经脉学说,故经脉才是真正保密的重点。而脉搏属于人人皆可碰触的具体操作层面,脉搏诊断又是临床实践必不可少的依据,所以实在没有禁止讨论的道理。实际上,《终始》篇在宣布了保密规则之后,就把“经脉”束之高阁,只字不提了,那就是作出了一个明确的表态,示意所有的门人弟子,所谓“禁脉”,只限于禁止讨论经脉,而脉搏则可以随意讨论。
就这句话而言,其实是列举出五条健康标准,也就是通过脉搏可以鉴定一个人是否健康。这是因为作者既以脉搏等同于天道阴阳、经脉终始,那么脉搏实际上就是生命质量的象征,所以一个人是否健康也完全可以通过脉搏来确定。
其中第一条“脉口人迎应四时”只是理想标准。我们看本篇下文,作者只以脉口人迎相互比照的倍数来作为判断疾病的标准,而并不考虑四季变化对脉搏的影响,便可知此条其实没有什么临床价值。只是因为“脉应天道”的逻辑必然导致“脉应天道四时”的结论,而本篇又需要讲述脉搏诊断,所以必须给正常脉搏冠以“应四时”的名头。在《禁服》篇,这个意思被表述为“春夏人迎微大,秋冬寸口微大,如是者名曰平人”。
第二条,“上下相应而俱往来”,是指脉口人迎这两个部位的脉搏波幅与搏动频率相互一致。在《禁服》篇,则被表述为:“寸口主中,人迎主外,两者相应,俱往俱来,若引绳大小齐等……如是者名曰平人。”所谓“若引绳大小齐等”,是说有节奏地牵拉一根绳子,则绳子两端的受力大小肯定完全一致,其张弛变换肯定完全同步。这是通过比照脉口和人迎这两处脉搏的搏动频率和力度来判断人体阴阳平衡的基本标准。
第三条,“六经之脉不结动”,是说人体除人迎和脉口外,其它部位还有多处脉搏(所以又有“三部九候”之说),而且也未见异常。也就是说,“六经之脉”乃泛指全身所有的脉搏。“结”是古人形容经脉阻塞的术语,而经脉阻塞必然导致脉律异常(脉搏迟涩结代)或脉搏力度异常(脉搏微弱甚至消失),故“不结动”就是正常脉搏。
第四条,“本末之寒温之相守司也”,是指四肢与躯干的温度大致相等,其实就是手足温暖、体温正常的意思。这个“本末”是对经脉而言,由于经脉以丝线形式连接躯体内外,同时又以“五脏为纪”(以五脏为丝线的端绪),则体腔内部即为经脉之本,而四肢末梢即为经脉之末。“守司”,本来是指政府职责,但是有中央与地方的区别。《说文》:“守,官守也,寺府之事也。”“寺府”乃谓中央政府部门,故“守”是主内的意思。《说文》:“司,臣司事于外者。”故“司”乃谓地方政府,是主外的意思。 “相”的本义是双方对视,引申为交流。则“本末之寒温之相守司”,即是说体腔内部与四肢末梢的热量相互对流,是通过经脉才得以实现的。我们知道人的体温总是体腔内部高一些,四肢肌肤低一些,表里内外互相对流就不高不低正合适了。因此,手足温暖和正常体温正是经脉通畅、阴阳平衡的体现。
第五条,“形肉血气必相称也”,是指外在的形体肥瘦大小与内在的精气神以及脉搏力度大小相互般配,也就是《寿夭刚柔》中“形与气相任则寿”的意思。
这段话之所以被列为针医组织的第二项章程,是因为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含意,只是不便于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个意思就是:作为一名个体职业针医,务必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时刻保持清醒头脑,防范诈病碰瓷。盖个体职业医生的职责唯在于病人,而不在于“不病”之人,那么,凡是遇到符合上述标准的就诊者,因为他不属于病人(平人者不病),所以一定要提起警惕,最好是婉言推辞掉,否则的话,一旦给这种人施加针刺,很可能被讹诈,惹上很多麻烦,甚至可能砸了饭碗。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21 05:13:01
本帖最后由 暴风雪 于 2015-7-23 08:50 编辑
原文:
少气者,脉口人迎俱少而不称尺寸也,如是者,则阴阳俱不足,补阳则阴竭,泻阴则阳脱,如是者,可将以甘药,不可饮以至剂,如此者可(今本做“弗”,盖传写之误)灸,不已者,因而泻之,则五脏气坏矣。
说解:脉搏诊断不但能鉴定一个人是否健康,还能鉴定一个人的病情是否危重,以及危重到了什么程度,而“少气”脉,就属于比较常见的危重脉象。 所谓“少气”脉,就是通过脉口人迎的比照,发现这两处脉搏的搏动幅度虽然大小相等,但却“俱少”,也就是这两处脉搏都非常微弱,以至于都摸不清楚。因为古人认为脉搏是气的鼓动,而这种脉象明确表示出鼓动脉搏之气严重不足,是以谓之“少气”。 “称”,《说文》:“铨也。”本义为秤,用以权衡轻重。“尺寸”本是大小两种长度单位,在此借以表示力度的大小,盖古无力度单位,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述。凡物体的重量可权衡而知,然而脉搏的力度只能靠医生手指的感觉来检测,故所谓“脉口人迎俱少而不称尺寸”,即手指感觉不到脉搏跳动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人的人迎和脉口两处脉搏都已经相当微弱,其跳动没有什么力度,故而指下难以觉察。 由于人迎脉搏代表阳气,脉口脉搏代表阴气,如果这两处脉搏都微弱得近乎完全消失,即表明阴气与阳气都已经极度虚竭,因此绝对是病危之象,且很难再有转机。故按针医创始人的意思,“少气”脉就属于针医的禁忌症。因为,针刺的补法在这种情况下犹如杯水车薪,已经毫无意义(补阳则阴竭,补阴则阳脱),而如果贸然使用针刺的泻法(不已者,因而泻之),则只能促使其快速死亡,即“五脏气坏矣”。“坏”的本义是山体或建筑物轰然垮塌,表示后果非常严重。 《根结》:“形气不足,病气不足,此阴阳气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则重不足,重不足则阴阳俱竭,血气皆尽,五脏空虚,筋骨髓枯,老者绝灭,壮者不复矣”。这个意思与与本篇完全相同。由此可见,“阴阳气俱不足者,不可刺之”,是针医创始人的一贯思路。 那么,职业针医遇到“少气”患者,应该如何应对呢? 所谓“可将以甘药”,是说可以酌情选用甘甜的药物或食物作为滋补治疗。所谓“不可饮以至剂”,乃谓攻下之剂,如芫花、巴豆之类引发腹泻的峻烈药物,万不可用于“少气”患者。《说文》:“至,鸟飞从高下至地也”,即由高处快速俯冲,在此则比喻泻下剂的效果。另外,还可以酌情使用灸法(如此者可灸),因为,灸法能够注入热量,对于极度虚弱(阴阳俱不足)之人,也算是能量补充,起码当下舒服一点,不至于有什么坏处。 但是我们要知道,灸法和药物疗法,并非针医的强项,而是巫医的擅长,故“可药”、“可灸”,表面上是说可以酌情选用灸法和药物疗法,其实是暗示推给巫医治疗。类似的说法还见于《经脉》:“(脉)陷下者灸之”。所谓“陷下”,本指地面物体由陷落、下沉而消失,则“脉陷下者”实即脉搏非常微弱,已经摸不清楚之意,故与“脉口人迎俱少而不称尺寸”属于同一种脉象。以及《邪气脏腑病形》:“(脉搏之)诸小者,阴阳形气俱不足,勿取以针,而调以甘药也”。 因此,这段话之所以列为《终始》的第三项条款,也是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含意,仍然不便直截了当说出来。这个意思就是:凡是遇到危重病人,比如脉搏已经微弱到指下难以觉察的患者,那就千万不要再应承针刺治疗了,而是一定要婉言推辞掉——或者劝他回家吃点好吃的,或者推给巫医去治。而且,按作者的意愿,这也要作为职业针医的一项章程,务必严格遵守。否则的话,很可能被病家讹诈,惹上很多麻烦,甚至可能砸了饭碗。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22 21:36:17
下面开始讲常规的脉搏诊断法。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诊断法以及相应的各种操作规则,都是职业针医的章程。
原文:
人迎一盛,病在足少阳,一盛而躁,病在手少阳;人迎二盛,病在足太阳,二盛而躁,病在手太阳;人迎三盛,病在足阳明,三盛而躁,病在手阳明;人迎四盛,且大且数,名曰溢阳,溢阳为外格。脉口一盛,病在足厥阴,一盛而躁,在手心主;脉口二盛,病在足少阴,二盛而躁,在手少阴;脉口三盛,病在足太阴,三盛而躁,在手太阴;脉口四盛,且大且数者,名曰溢阴,溢阴为内关,内关不通死不治。人迎与太阴脉口俱盛四倍以上,命曰关格,关格者与之短期。
说解:
常规的脉搏诊断法,其基本要领,就是把人迎看作阳脉、阳气的代表,把脉口看作阴脉、阴气的代表,医生只要比较两者搏动力度的大小就行。
所谓“一盛”、“二盛”、“三盛”等等说辞,就是分别触摸脉口人迎这两处脉搏,体会其力度大小,再比较其相互差异的倍数,然后据以判断疾病的部位(即病属何经)。很显然,比较脉搏力度差异倍数的理论依据,就是《根结》篇中确立的六经循环顺序以及由此决定的各经气量多少不等。
我们在《根结》篇中曾经谈到,人体三阴三阳经脉的生理差异即在于其中的气量各不相等,故古人以一阴一阳、二阴二阳、三阴三阳来表示各经气量的倍数差异。因此,我们看到,按《终始》作者的叙述,一阴一阳患病,其相应的脉搏表现即为“一盛”,二阴二阳患病即为“二盛”,三阴三阳患病则即为“三盛”。也就是说,患病以后脉搏的力度大小,全由经脉本身的气量多少所决定。
“躁”,谓脉搏数疾也,在古人这就是阳气的特定表现。如果把三阴三阳分解为手足六阴六阳,则手经在上部,足经在下部,手三阴三阳经脉的阳气数量相对于足三阴三阳经脉总要多一些,故手经的疾病反映在脉搏上,就会表现出“躁”的特性。
另外,《终始》篇以“二盛”为太阳病,以“三盛”为阳明病,是《终始》作者把太阳规定为“二阳”、把阳明规定为“三阳”的结果。实际上,凡以脉口人迎两厢对照法来诊断疾病都只能如此规定,因为人迎本身就属于阳明经脉,所以必须把本经规定为“三阳”,而且如果从后天角度看,饮食营养全部汇集于阳明经脉,故其中的阳气数量本来就是最大最多的。
由阴阳二气的偏盛偏衰而导致脉口人迎出现一盛、二盛、三盛的差异时,尚属于三阴三阳相互对立的狭义范畴,若出现人迎或脉口“四盛”或者“四倍以上”的情况,则已非三阴三阳所能包容,而是上升到阴阳统一体这一高层范畴。
我们要知道,实际上,古人并没有精确测量和记录脉搏波幅的仪器,所谓“一盛”、“二盛”、“三盛”只是理论上的划分标准,以分别对应于一阴一阳、二阴二阳、三阴三阳,那么,古人的“四盛”或“四倍以上”这个概念,显然就不再对应于三阳中的哪一阳或三阴中的哪一阴了,而是意味着三阳经脉的总体或者三阴经脉的总体出了大毛病。很显然,这其实是指三阳经脉的统一体督脉,或者三阴经脉的统一体任脉发生了疾病。
作为三阴三阳的统一体或者运转中枢,督脉或任脉的气量必大于三阴或三阳的任何一条经脉,所以按照上述逻辑,督脉与任脉的疾病反映在人迎脉口的动脉搏动上,就一定会表现出“四盛”或“四倍以上”的差异,分别叫做“格阳”与“关阴”。“格”的本义是栅栏,“关”的本义是门闩,在这里俱用作动词,都是隔断、闭塞之意,而古人用来特指督脉和任脉的堵塞不通,以表示疾病到了极端危重的程度。故所谓“外格”、“内关”者,就是人身的阴气或阳气被分别阻隔、闭塞于督脉或任脉之中,且逐步累积,以至异常的亢盛,于是就会出现或者人迎四盛,或者脉口四盛的病态脉搏。倘若进一步发展,如果督脉与任脉同时发生严重的阻塞,则将导致督脉与任脉这两个转运中枢的链接彻底中断,那么维系督任统一的大脑中央随即发生崩溃,此种情况反映到动脉搏动上,就会同时表现为“脉口人迎俱盛四倍以上,命曰关格”,于是统一体瓦解,死亡降临。
实际上,作为个体职业针医的章程,危重脉(外关脉、内格脉)和死亡脉(关格脉)才是脉搏诊断法的重点。因为,如果遇到这种脉象的时候稍有处置不当,就将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23 13:19:24
原文:
人迎一盛,泻足少阳而补足厥阴,二泻一补,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原本作“左足右束”,字误,据《太素》改)取之上,气和乃止。人迎二盛,泻足太阳,补足少阴,二泻一补,二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人迎三盛,泻足阳明而补足太阴,二泻一补,日二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脉口一盛,泻足厥阴而补足少阳,二补一泻,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而取之上,气和乃止。脉口二盛,泻足少阴而补足太阳,二补一泻,二日一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脉口三盛,泻足太阴而补足阳明,二补一泻,日二取之,必切而验之,躁取之上,气和乃止。所以日二取之者,太阴(原本作太阳,显系传抄之误,据《甲乙经》改,然而“太阴”下还应有“阳明”二字)主胃,大富于谷气,故可日二取之也。
说解:
由上述病态脉象的差异倍数,即可以得出三阴三阳中哪一经阴阳失衡的明确诊断,于是作者拟订了一套调和阴阳失衡的治疗方案。很显然,这套治疗方案对于上述的诊断方案具有很强的逻辑针对性。
但是其中有一点怪异:在具体操作的时候,作者特别强调,凡阳气盛者皆须多泻少补,谓之“二泻一补”;凡阴气盛者皆须多补少泻,谓之“二补一泻”,这项规定似乎有点不合逻辑。譬如一架天平出现了倾侧,需要调节平衡,我们只能是在天平一侧增加或减少同等的质量,那么调节人体的阴阳平衡何以不遵守这一规则呢?
这是因为古代的阴阳学说与现代的对立统一学说有一个显著区别,那就是阴阳学说必须提前规定出对立双方的“阴阳”属性。比如昼夜相对时,阴阳学说一定要以昼为阳、夜为阴;比如寒热相对时,阴阳学说一定要以热为阳、寒为阴。故古人所谓“阴盛”,其实是指寒气盛,我们知道寒气盛的实质乃是能量的减少,而能量减少的实质乃是生气的虚弱,故“阴盛”的本质并不是真的“盛”,而是体能之“虚”。《刺节真邪》:“阴胜者则为寒,寒则真气去,去则虚,虚则寒。”故能量越少,其人越寒,貌似阴气盛,其实是真气虚。
因此,“阴盛”在本质上属于虚证,其治疗应以补为主,此所以要多补少泻。而“阳盛”方为真正的实证,故应以泻为主,此所以要多泻少补。天平是一纯粹的对立统一体,其对立双方只存在质量差异,而不考虑其属性差异,此所以调节规律迥然不同。
“必切而验之”,是说每次治疗之前都要重新切脉,以检验前一次治疗的疗效。
“躁取之上”,谓取手经也,为其阳气稍盛于足经之故。
“气和而止”,是说直到人迎和脉口的脉搏力度平衡了,才可以终止治疗。
另外,这里所说的针刺“补泻”,并非后人想象的取穴多少或者用针刺激的力度强弱,其说解在后。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24 03:18:44
原文:
人迎与脉口俱盛三倍以上,命曰阴阳俱溢,如是者不开,则血脉闭塞,气无所行,流淫于中,五脏内伤,如此者,因而灸之,则变易而为他病矣。
说解:
“人迎与脉口俱盛三倍以上”,其实就是“关格”脉,属于极度危重之症。作者又把前文“四盛”或“四倍以上”的说法改为“三倍以上”,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其实是为了紧密联系临床实践,他的意思是:一旦遇到人迎与脉口同时俱盛的情况,就不要计较到底盛几倍了,因为已经没有一个比照标准了,此时唯一需要的,就是务必提起高度警惕,充分认识到疾病的严重性和风险性。
按针医创始人内心的愿望和设想,凡是遇到危重病人,职业针医的最佳应对措施,就是推给巫医,自己千万不要沾手,以免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要作为一项原则性规定。这个心理就如同现代的中医,一旦遇到急诊危重病人,就要推给西医。但是,由于针医组织内部良莠不齐,其中有不少出身巫医的人,所以,这项规定,他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只能采用暗示法。比如在前文“少气”一节,他就是用“可将以甘药”、“可灸”,来暗示对于危重病人应该尽快推给巫医去治。
我们要知道,针医创始人制定针医的行业章程,本意只是为了教导自己招募的门徒,即正式的针医学员。由于这些针医学员没有临床经验,对医生的职业风险肯定认识不足,对先师的暗示也未必都能理解,其中很可能有人会产生误解:既然摸不着脉搏的危重病人还“可药”、“可灸”,这么轻松简单的事情,那我们也不妨一试啊。因此,为了避免年轻弟子因为误会而自蹈覆辙,作者只能再次委婉地提示:“如此者(即病情危重者),因而灸之,则变易而为他病矣”。这个意思就是,行医有风险,治病须谨慎,甘药法和灸法,并不是对所有危重病人都适用的,闹不好还会坏事,你们最好不要莽撞尝试。而且,这种话在巫医看来,也挑不出毛病。
“他”,古通“佗”,《说文》:“负荷也。”即很吃力地承担负重的意思。故“他病”乃谓加重病情,而“变易而为他病”,就是说很可能加重病情,反为不美。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25 06:30:41
原文:
凡刺之道,气调而止,补阴泻阳,音气益彰,耳目聪明,反此者血气不行。
说解:
接下来开始讲如何正确看待疗效的问题。因为疗效是鉴别职业针医工作好坏的唯一标准,所以需要把疗效列为一个专门话题,并作出一个明确规定。
针刺治疗必须按以上拟订的原则性方案进行,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进行到什么程度方为治疗结束呢?这就是“气调而止”,也就是上文中的“气和而止”。所谓“气调”、“气和”,都是指阴阳二气的平衡状态,也就是脉口人迎的脉搏力度从一倍、二倍、三倍的盛衰偏倾状态恢复到“若引绳大小齐等”的状态,此时便认为该患者偏倾的阴阳二气已经基本上得到纠正而趋于平衡了,于是可以终止治疗,即谓之“气调而止”或“气和而止”。
“补阴泻阳”,是前文补泻多少的重申,这是明确指出,补泻多少的精神实质在于,阳盛者要以泻法为主,阴盛者要以补法为主。
“音气益彰,耳目聪明”,是形容精神焕发、嗓音洪亮、耳聪目明、动作敏捷的模样,也就是一个健康人的标准模样,这正是“气调”以后所希望达到的理想疗效。
“反此者血气不行”,是说如果没有按上述方案治疗,当然不会有什么疗效,最多只能维持原有的病情。“血气不行”则是暗示弟子:经脉是血气流通的管道,上述阴阳偏盛偏衰的脉象都是经脉中的血气流通不畅所致,之所以把最严重的不可救药的疾病称之为“关格”,那其实就是因为他的经脉堵塞,血气凝滞,完全彻底地不能流通了。
原文:
所谓气至而有效者,泻则益虚,虚者脉大如其故而不坚也,坚如其故者,适虽言快,病未去也(“快”,今本作“故”,字误,据《太素》改)。
说解:
“气至而有效”这个观点,其实是《小针》作者的一贯主张,其本意是:使用毫针治病,必须获取或酸或麻或胀之针感(此便谓之“气至”),才能取得实际的疗效(请参见《九针十二原》“刺之要,气至而有效”一节)。本篇则围绕脉搏诊断再对“疗效”问题作出具体的解释和澄清。另外由此“所谓”一词,还可以确认,《终始》篇必然写作于《小针》篇之后(而在《根结》篇之前),如果不是为了笼络巫医,《终始》本来应该排在《灵枢》的第三篇。因为,必然是针医创始人已经招募到了足够多的针医学员,所以才有必要尽快制定一个行业章程,这才是合乎逻辑的推测。
一般情况下,治疗一个急性外感性疾病,要想达到“气调而止”(亦即恢复阴阳二气的平衡)以及“音气益彰,耳目聪明”这么理想的疗效,总得需要三、五天的时间,这就是如今常说的“疗程”。然而,由于古代没有测量脉搏的仪器,所谓“一盛”、“二盛”、“三盛”的倍数差异,完全出于医生的主观认定,这就很容易出现误诊。那么,如果由于当初的诊断失误,致使连续数日的错误治疗,岂不是对病人的耽误?这个医生还能有什么声誉?换言之,在既定的“疗程”之内,每日一次的针刺治疗是不是正确,或者究竟有没有治疗效果,又该如何把握、如何判断呢?
为了最大限度的防止误诊误治,针医创始人又在“刺之要,气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判断即时疗效的方法,并以之作为职业针医的行业标准(章程)。其法具体包括两方面:
一是通过病人的自我感觉来判断:如果病人在获取针感以后,立刻觉得豁然轻松,其病痛马上有显著的缓解(此便谓之“快”,乃欣快、轻快之意),这就说明本次治疗有效,同时也说明此种治疗方法是正确的;反之,如果患者没有轻快感,则为无效,同时也说明这种治疗方法很可能不正确。
二是通过人迎和脉口两处脉搏的力度来判断:在使用针刺泻法时,其偏盛一方的脉搏虽然不至于立刻由盛转衰,但在搏动力度上如果略微有所下降(脉大如其故而不坚也),这就叫有效;反之,如果在刺泻之后,其脉搏力度丝毫未减(坚如其故),尽管有些病人会出于迎合医生的心理,含糊其辞地说一些“好象减轻了一点”(适虽言快)的奉承话,其实也仍然无效(病未去也)。
原文:
补则益实,实者脉大如其故而益坚也,大如其故而不坚者,适虽言快,病未去也。故补则实,泻则虚,痛虽不随针减,病必衰去(今本第二个“大”字作“夫”,无“减”字,据《甲乙经》改补之)。
说解:
同样的道理,在使用针刺的补法时,其偏衰一方的脉搏虽然不至于立刻由衰转盛,但在搏动力度上如果略微有所增加(脉大如其故而益坚也),这就叫有效;反之,如果其脉搏力度丝毫未增(大如其故而不坚),尽管病人自我感觉似乎轻松一些,症状减轻一些(适虽言快),其实也仍然无效(病未去也)。
本篇前文曾列有一项“必切而验之”的规定,其实就是在每次治疗之后都要重新切按脉搏,以验证本次治疗是不是正确的意思。
由此可见,作为一个职业针医,不但应该非常重视疗效,而且应该把每一次治疗的即时疗效作为检验本次治疗是否正确的唯一标准。另外,按照《终始》作者的意见,对于治疗效果的验证,诊脉要比病人自诉来得可靠。如果脉口人迎的搏动力度确实达到了“补则实,泻则虚”,则即便病痛没有随即缓解,也仍然可以断定有效(痛虽不随针减,病必衰去)。那么,就应该坚持这种治法,不必疑惑,反之,就要考虑修改治疗方案。现代医学有个“诊断性治疗”的说法,其实也是根据治疗效果不断修正诊断、修改治疗方案的意思。
暴风雪
发表于 2015-7-27 04:09:06
原文:
必先通十二经脉之所生病,而后可得传于终始矣。
说解:
上述建立在对脉口人迎两处动脉搏动力度相互比照基础上的一整套诊断方案,乍一看似乎很完美、很精密,其实都是纸上谈兵,根本无法付诸操作。关于这一点,《终始》作者其实非常清楚,只不过,为了突出经脉的神圣,他必须把脉搏诊断排在首位,然而实际上,真正的诊断要领,并不是脉搏,而是症状学。
因为古代没有检测脉搏强弱的仪器,所以在临床实践中要想准确认定何种搏动幅度为一盛,何种搏动幅度为二盛、为三盛,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够按照如此含糊笼统的法则作出正确无误的诊断,最起码,其搏动幅度在两可之间而造成误诊,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更何况,单凭脉搏信息,并不能准确反映出身体健康状况。那么,要想做出正确的诊断,古代针医主要还得靠症状学知识。
古代针医的症状学,就是按照十二经脉以及所属五脏六腑的生理特点,划分出各自所生病的特征性症状群。作者的意思是,必须把这些代表十二经脉各自特征的征候群烂熟于心,并以之作为临床辨症的参照依据,才可以在脉搏信息不明的情况下作出正确的诊断。实际上,现代医学的临床诊断也是主要依赖症状学知识,比如:医生首先要知道肺病的特征是呼吸障碍,肠胃病的特征是消化障碍,那么,同样的发烧病人,如果兼见咳嗽气喘,就诊断为肺病,如果发烧兼见上吐下泻,就诊断为肠胃病,而得出这些诊断,根本就不需要摸脉。所以,丰富而纯熟的症状学知识,才是诊断正确的根本保证。
然而这里所谓的“十二经脉之所生病”,显然是指《经脉》篇所描述的十二经脉的“所生病”。因此可以断定,《经脉》这篇文章必然早于《终始》。另外还可以据此确定,《经脉》篇的内容肯定获得了《终始》作者的完全认同。那么,最合理的推测应该是这样:《经脉》篇其实也是针医创始人精心编撰的著作,而且还是他的早期著作,只不过他把《经脉》视为核心机密,只肯私相授受,不肯公开发表。根据前文的分析讨论,我们已经知道,按本篇作者的观点,经脉就是终始,终始就是经脉,故《经脉》篇的经脉内容其实正是本篇作者打算私下里“传于后世”的“终始”。
这句话的具体意思,除了明确“十二经脉之所生病”(即古代针医的症状学)对诊断疾病的重要意义之外,还在歃血盟誓的基础上又提出一项技术性要求,即:在正式传授十二经脉的具体内容之前,必须先把十二经脉各自特有的症状群背得滚瓜烂熟。“通”即熟练掌握之意。
作为针医组织的章程,这项要求似乎非常合情合理,但是实际上却是对初学者洗脑的关键步骤。因为,任何一个人,一旦把“十二经脉所生病”背得滚瓜烂熟,他就已经在潜意识中默认了十二经脉的存在,当然也就不大可能再对十二经脉的具体内容产生什么怀疑了。
原文:
故阴阳不相移,虚实不相倾,取之其经。
说解:
在临床实践中,经常遇到的其实是这样一类患者:其脉口人迎的脉搏力度大致相等,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明显的阴阳偏倾,所以通过脉搏诊断根本无法判断病属何经,然而这些患者确实又有病痛在身,有的甚至病痛还非常明显而剧烈。很显然,对于这类患者,比照人迎脉口的诊断治疗方案根本没有丝毫的作用。因此,《终始》作者在症状诊断法的基础上,又提出了症状治疗法,即:按照十二经脉所生病之特征性征候群的规定,看其症状特征归属于何经,如咳嗽气喘属于肺经之病、上吐下泻属于胃经之病,便直取该经就是,不必再考虑其阴阳二气到底是不是虚实偏倾的问题了。在《经脉》篇中,这个法则被概括为“不盛不虚,以经取之”,很显然,这两种说法其实完全相同(因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的观点)。
实际上,大量的常见的一般的门诊患者都是不可能通过脉口人迎的脉搏跳动明确显示出来的,《终始》作者的这句话已经把这个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后世的某些中医把诊脉的作用吹得神乎其神,好象无论什么患者,一摸脉就知道是什么病,其实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