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暴风雪 于 2015-2-12 11:17 编辑
原文: 黄帝曰:调之奈何?岐伯答曰:脉急者,尺之皮肤亦急;脉缓者,尺之皮肤亦缓;脉小者,尺之皮肤亦减而少气;脉大者,尺之皮肤亦贲而起;脉滑者,尺之皮肤亦滑;脉涩者,尺之皮肤亦涩。凡此变者,有微有甚。故善调尺者,不待于寸,善调脉者,不待于色。能参合而行之者,可以为上工,上工十全九。行二者,为中工,中工十全七。行一者,为下工,下工十全六。 说解: “调”,包括“调脉”、“调色”、“调形肉”,作为巫医的独家秘技,显然也被他当作了充任“上工”的资格,于是似乎医学领域的一切难题,在他面前,全然不在话下了。由前文的“调其脉之缓急小大滑涩,而病变定矣”以及“又知调脉之缓急大小滑涩,以言所病也”,再看“善调尺者,不待于寸,善调脉者,不待于色。能参合而行之者,可以为上工,上工十全九”——其踌躇满志的得意劲头已经溢于言表。 但是在正常人看来,所谓“以言所病”,无非就是做出诊断;所谓“调尺”、“调脉”、“调色”,无非就是诊断技术;即便诊断技术很高,诊断十分准确,也没有什么值得自豪。因为,毕竟医生的职责在解除患者的病痛,诊断之后还有更加艰难漫长的治疗工作要做,毕竟只有把诊断出的病彻底治愈,才可以称得起“上工”。因此,在没有提出有效的治疗手段之前,仅仅凭借诊断技能,便贸然自诩“上工”,其实是一种忘乎所以的狂妄表现。 另外也可能是过于忘乎所以,这句话又出现了一个严重的纰漏。请看:其所谓“善调尺者,不待于寸,善调脉者,不待于色”,显然是说“尺”、“寸”、“脉”、“色”所有这些诊断方法,只要独善其一就足以够用;而“能参合而行之者,可以为上工,上工十全九。行二者,为中工,中工十全七。行一者,为下工,下工十全六”,显然是说只有把这些诊断方法全部掌握才能满足需要,而独善其一只能充任“下工”。那么,真正高明的诊断,或者,为了避免沦为“下工”,究竟是脉色形肉三法合参为好,还是独善其一为好,他自己已经说不清楚,竟然语无伦次了。 我们知道狂言妄语往往是真情实意的流露,因此由这句纰漏就不难看出,在该作者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重视合参不合参这种事情,而且其本人肯定也不具有色脉形肉三法合参的技能。实际上,我们也已经看到,该作者所谓的“脉”与其所谓的“尺之皮肤”(即“形肉”),二者在表现形式上,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同。于是完全可以断定,在这个巫医的心目中,最起码“脉”与“形肉”这两项诊断技法,只需独善其一就行,而另外一项则纯属多余。 由于巫医本来不擅长摸脉,而最擅长察颜观色,因此,实际上,该作者隆重推出的尺肤诊断法,表面上似乎必须包括色、脉、形肉三项内容,而且只有三法合参才能充任“上工”,但是,实际操作中,“脉”只是用来当幌子,真正用于诊断疾病的,只有尺肤的颜色和尺肤的形态(亦即所谓“尺之皮肤”或“形肉”)。也就是说,实际上,他是靠观察尺肤的形态,根据“尺之皮肤”的缓急大小滑涩,来推测尺肤脉搏的缓急大小滑涩。因为,“色脉形肉桴鼓相应”,其表现形式完全一致,所以尺肤脉搏根本就不用摸。但是,他一定要示人以假象,把这个顺序反过来说,以表明脉诊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本人就是根据脉搏的缓急大小滑涩才推测出尺肤形肉的缓急大小滑涩的。必如此,才能显示出他的“神且明”。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尺肤形肉的缓急大小滑涩,和尺肤脉象的缓急大小滑涩,前者用眼一看便知,后者需要用手指慢慢摸索,仔细体会,两相对比,哪个容易?哪个简单?哪个明白无误?显然是前者。那么,既然“尺之皮肤”与“脉”这两项技法独善其一就行,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观察“尺之皮肤”。 前面说过,巫医诊断五脏生病比较简单,只需看清尺肤的颜色,再与五脏一一对应就行,并没有五脏脉象(弦、钩、代、毛、石)什么事。但是由于五脏生病以后会变生出很多的躯体症状,因此,巫医最高明的诊断功力,还得体现在如何准确判断“五脏之所生,变化之病形”。然而这就有一定难度,因为按针医理论,由经脉疾病变生出的各种躯体症状,必须根据脉搏的缓急大小滑涩才能确定其性质(在《灵枢·经脉》篇,也提出了六种基本的病态脉象,分别是:盛、虚、热、寒、陷下、不盛不虚,虽然与缓急大小滑涩名称不同,但其精神实质是相通的)。所以他得想个办法,如何巧妙地推断出尺肤脉搏的缓急大小滑涩。很显然,他想到的这个办法就是观察“尺之皮肤”。 实际上,通过观察手臂内侧肌肤(即“尺之皮肤”)的外在状态,以推测人的身体素质状况、营养状况、健康状况,进而判断疾病性质以及预后状况,这是巫医在长期察颜观色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尤其在诊断条件十分缺乏的古代,“尺之皮肤”对于诊断疾病、判断预后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参考指标。但是,如果把“尺之皮肤”的缓急大小滑涩夸张到与手臂脉搏的缓急大小滑涩桴鼓相应,而且手臂脉搏的缓急大小滑涩又与五脏的六十种病症一一对应毫厘不爽的程度,那就有点虚妄了。 所谓“缓急”,其实是巫医关于察言观色的行业术语,因为它本来是指人的衣服,而巫医察言观色的首要内容就是看人的外表穿戴。 《说文》:“缓,绰也”,即衣服肥大宽绰。又:“急,褊也”;“褊,衣小也”,即衣服窄紧瘦小。按照常理,衣服的肥瘦大小总是与形体的肥瘦大小相适应,故可以用“缓急”来代指形体的肥瘦大小,或者动作的拘谨和纾缓。具体到这句话中尺之皮肤之缓急,就是代指手臂肤肉的肥瘦。而与手臂肥瘦对应的手臂脉搏之缓急,则是代指脉搏的粗大(缓,肥硕之象)和细小(急,窄紧之象)。在古代针医,脉搏粗大即意味着经脉中的血气充足,脉搏细小即意味着经脉中的血气衰少,故具有重要诊断意义。(很多人把这个脉的缓急理解为脉搏跳动的快慢,那是未曾深究。) 在古代(具体的说,就是西汉),上等人的服装都是宽袍大袖,体型都是硕大肥胖,言谈举止都是慢条斯理,每日里都是膏梁厚味,故血气充足;下等人的服装都是紧身短袖,体型都是瘦小枯干,言谈举止都是紧张生硬,每日里都是吃糠咽菜,故血气衰少。这种因社会地位悬殊造成的形象差别在当时非常明显,而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在那个年代又是与生俱来世袭罔替的。因此,“缓急”这个行业术语的本质,乃在于强调先天因素决定社会地位,而社会地位决定人生命运。其具体的内涵,就是观察一个人的穿着、相貌、言谈举止,就可以断定由社会地位决定的,包括身体素质状况、健康状况、营养状况,以及疾病轻重和预后状况在内的整个人生命运。只不过,作为医生,不能显得太势利眼,所以他不便用“门第”、“穷通”、“贵贱”、“肥瘦”这些很直白的字眼,于是很隐晦地把服装的“缓急”作为诊断病人的基本原则和首要条件。但是,仅凭他对“缓急”这个词的重视程度,就可以断定,这个巫医的行医准则,其实不是救死扶伤,而是看人下菜碟儿。 所谓“大小”,本来是指脉搏跳动力度的大小,在此则用来代指手臂的粗细。因为手臂的粗细代表手臂力量的大小,而手臂力量大小又与手臂脉搏的力度大小恰如桴鼓相应,完全一致。 我们知道,肢体的粗细与腰身的粗细成正比,故粗胳膊粗腿,往往是五大三粗的大个子,细胳膊细腿往往是枯瘦如柴的小个子。虽然现代人似乎更心仪于较为纤细的身材,但是在古代,根本没有减肥一说,身材越高大粗实越有力量,故粗实的肢体绝对是健壮的标志。此所谓“脉大者,尺之皮肤亦贲而起”,即形容手臂异常粗实。“贲”,古通“墳”,“贲而起”,即手臂内侧的肌肉呈一坟墓状凸起,此乃标准五大三粗之象,故对应于脉象的“大”。所谓“脉小者,尺之皮肤亦减而少气”,即形容手臂肌肉萎缩干瘪且体质羸弱。《说文》:“减,损也”,即枯萎消瘦之意。“少气”则是古人形容恶病质的专用语,意思是体质极差,稍一动作就上气不接下气。此乃标准枯瘦如柴之象,故对应于脉象的“小”。因此,观察成年人手臂的粗细程度,就能够判断出身体健康状况以及疾病的轻重和预后状况。而与之对应的脉搏大小,则是指脉搏跳动力度的大小。在古人,脉搏跳动力度大,即表明血气循环量大,身体素质好,即使有病,也比较轻微,预后良好;脉搏跳动力度小,即表明血气循环量小,身体素质差,一旦生病,就比较重,且预后不良。 所谓“滑涩”,是指手臂内侧皮肤的弹性和光润度。由于皮肤弹性和光润度是皮下脂肪充盈程度的体现,所以与营养水平直接相关,而人的营养水平又必然与疾病的轻重和预后相关,故可以作为疾病诊断的重要指标。在实际操作中,仔细观察“尺之皮肤”,凡光洁细腻者,即谓之“滑”;凡晦暗粗糙者,即谓之“涩”。再以拇食二指轻轻捏提“尺之皮肤”,凡捏不住、提不起者,即谓之“滑”;反之,凡捏得住、提起很高者,即谓之“涩”。另外,凡捏得起皮肤,但松手后很快复原者,亦相对谓之“滑”;凡捏得起皮肤,松手后其皱褶迟迟不能复原者,则绝对谓之“涩”。总之,“滑”即意味着营养良好,“涩”即意味着营养不良。与之对应的脉搏滑涩,则是指脉搏的节律是否规整。凡脉搏轻快流畅、节律整齐,即谓之“滑”,表示病情轻浅;凡脉搏重滞迟缓、频频间歇,即谓之“涩”,表示病情沉重。 |